夜色朦胧,小木屋里灯火温馨,却弥漫着离愁别绪。
宁柔和伍若兰在仔细地为李四维收拾着行囊,李四维却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们忙碌的身影,满眼柔情。
“回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喊声四起,“黄连长他们回来了……”
“龟儿的,可算是回来了……”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风一般地消失在了门口。
伍若兰的手也是一僵,宁柔连忙拉起她就要走,“若兰,快走……”
“柔儿姐姐,”伍若兰的腿动了一下,却又僵住了,微微垂着目光,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俺……俺……怕……”
宁柔一怔,轻轻地揽住了她的香肩,“不怕,不怕……伍大哥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宁柔揽着伍若兰的香肩就往门口走去。
“可是,”
伍若兰的神色踌躇,脚步徘徊,“俺梦到三哥他……”
“傻丫头,那只是梦!”宁柔心疼地安慰着,“前些天,我还梦到四维的腿被我锯了……他现在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闻言,伍若兰精神一振,迈开了步子,任宁柔揽着往门外走去,但那神色却依旧有些紧张。
“兄弟们,”远远地,李四维兴奋的声音便传进了两女的耳朵里,“欢迎你们回家!你们晓得不,老子有好想你们啊?兄弟们有好想你们啊?”
“呵呵……”欢乐的笑声四起,“我(俺)们也想六十六团,也想团长和兄弟们呢!做梦都想着回来呢!”
或许是那欢乐的笑声给了伍若兰勇气,她突然加快了脚步,拉着宁柔就朝灯火昏黄的校场跑去,直奔那笑声的源头。
“黄化!”
李四维已经开始点名了。
这些天,那一个个的名字一直都在他脑海里翻腾,此刻,他终于可以把那些名字大声地喊出来了。
“到……”
“孙大力!”
“到……”
“富察莫尔根!”
“到……”
“伍天佑!”
“到……”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刚刚挤进人群的伍若兰浑身一震,连忙循声望去,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泪水瞬间便模糊了视线,“三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听得众人心中一酸,整个校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三哥……”
又是一声悲呼,伍若兰径直冲了过去,扑到伍天佑挺拔的胸膛上,放声痛哭,“呜呜呜……你吓死俺了……呜呜呜……俺以为……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伍天佑怔立当场,良久,轻轻地抬起手,拍打着宁柔的后背,笑得温和,“小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咋还兴哭鼻子?”
“呜呜呜……”伍若兰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呜呜呜……”
伍天佑有些窘迫,只得继续安慰着,“乖,三哥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说着,伍天佑求助似地望向了李四维,却见李四维正在抹眼泪。
另一边,翠儿看到伍若兰哭得伤心,突然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冲过去就抱住了赵天宝,搞得赵天宝也是手足无措,只得连声安慰,“莫事了,莫事了……俺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一时间,校场上唯余两个女人悲切的哭声。
待得两个女人哭声渐悄,李四维清了清嗓子,“我们接着点名……”
“好了,好了,”伍天佑轻轻地推开了伍若兰,为她擦着眼泪,“莫哭了,四维还等着点名呢!兄弟们一路回来也累了,点完名好休息……”
“嗯,”伍若兰这才俏脸一红,连忙点头,胡乱地抹着眼泪,“俺……俺……不哭了……”
“好,”伍天佑笑着点了点头,“快回去吧!”
“嗯,”伍若兰恋恋不舍地望了伍天佑一眼,转身回到了场边,被宁柔拉着出去了。
另一边,赵天宝也安抚好了翠儿,将她支到了一旁。
“兄弟们呐,”李四维环顾众将士,却见众人脸上都多了几分沉重之色,不禁一声长叹,“以后……不管你们走到哪里,不管你们的处境多么艰难,都一定要记着……还有人在等你们回家呢!还有六十六团的兄弟姐妹们在等着你们回家呢!”
“嗯,”众将士纷纷点头,声音却依旧有些低沉。
这一次,这些兄弟都顺利地回来了,可是,只要战争还在继续,就一定有兄弟回不了家啊!
如果说,今夜的伍若兰和翠儿是喜极而泣,那么,那些再也回不了家的兄弟们……他们的家人又该是如何地痛苦呢?
想到此处,李四维的心情何尝又不沉重?
可是,仗总得有人打吧?血总得有人流吧?
唯有盼着这狗日的战争能早日结束,胜利早日到来,只有那样,才不会有人永远都回不了家!
“咳……咳……”李四维清了清嗓子,强自一振精神,“冯振义!”
“到……”
“方德山!”
……
李四维浑厚的声音在校场上一直响着,响彻了营地里的每个角落,响彻了每一个兄弟的心底。
他想大家都记住他们,记住这些千辛万苦回到家里来的兄弟……一共八十五人。
点名结束,李四维“啪”一个敬礼,“兄弟们,辛苦了!”
“不辛苦!”归来的众兄弟连忙回礼,虽然一个个神色疲惫,但那面庞依旧坚毅,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一刀,”李四维“啪”地收回了手,扭头一望韦一刀,“给兄弟们整点吃的来!”
“好嘞,”韦一刀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就走,“炊事排的,去给兄弟们好好做顿饭……”
“兄弟们,”李四维望着归来的众兄弟,“先去洗把脸,换身清爽衣服,准备开饭!”
“好嘞,”归来的众兄弟答应一声,纷纷散去,“这狗日的衣服都发臭了,穿上是不安逸……”
“好啊,”李四维松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团长,”黄化却没有走,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兄弟,正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咋了?”李四维一怔,打量着那三个兄弟,有些惊讶,“这……不是我们团里的兄弟啊!”
“团长,”黄化连忙解释,“他们就是那天被小鬼子追的兄弟,在垣曲渡口和部队打散了,一时间又没联系上原来的部队,所以就跟着我们过来了……”
“长官好!”
三人连忙上前敬礼,神色之中却有些忐忑。
“兄弟们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神情热络,“在这里安心住下,联络原来部队的事慢慢来。”
“多谢长官,”三人神色一松,连忙点头。
“都是自家兄弟,莫客气,”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扭头望向了黄化,“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学习了,这三个兄弟就交给你,你可得把他们安排好!”
“是,”黄化呵呵一笑,“团长你就放心吧!三眼他们都是跟着我一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呃,你要去哪里学习啊?”
“去陆军大学,”李四维叹了口气,“这一去就要三个多月啊!”
“三个月吗?”黄化一怔,“是有点长呢!”
前线形势多变,哪个也不晓得三个月之后六十六团又会被调到哪里去!
李四维明天就要走了,黄化也就不急着回去,跟着李四维走在校场上,汇报着这一路上的遭遇,末了补了句,“团长,你看我们连现在正缺人,我看马三眼他们三个就不赖,要不,就把他们留下吧!”
“能跟着你们一路杀出来,自然不错,”李四维点了点头,却有些犹豫,“那个马三眼都是上尉军官了,怕是不会愿意!”
“哪会不愿意?”黄化嘿嘿一笑,“我早就探过口风了!”
“龟儿的,你……”李四维一怔,笑着点了点头,“那行,他们要是愿意留下来,你直接找三羊想办法!”
“好嘞,”黄化笑着点了点头,又是神色一动,“三光受了伤,你这次过去带哪个?”
“扈大宝,通讯排的,”李四维呵呵一笑,“这些天都是他跟着我在跑。”
“那可不成啊!”黄化连忙摇头,“还是从我们连给你挑个身手好些的兄弟吧!你看……刘天福咋样?”
“那个刘大炮?”李四维一愣,摇头苦笑,“那狗日的是个浑货……”
“团长,”黄化连忙摇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磨了这么久,性子变了些,打起仗来也是把好手,和兄弟们相处得又不错,本来我想给他搞个班长当当,可是……你也晓得,特勤连就这么大个地儿,比他有资历,比他功劳大的人还多……”
说着,黄化讪讪一笑,“我就想让他跟你一段时间,到时候学甘飞和振华那样,给他搞个排长当当……你看咋样?”
一直以来,黄化都没有为这些事向李四维开过口,倒是让李四维暗暗有些吃惊,于是,爽快地点了点头,“好,你让他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走……呃,还有,如果那个马三眼答应留下来,你准备咋安排他?”
“还能咋安排?”黄化呵呵一笑,“跟着我一起干呗!”
“这事不好整啊!”李四维皱了皱眉,最终只得摇头苦笑,“狗日的,六十六团还是太小了些……”
“小有小的好处呢!”黄化却笑着摇了摇头,“队伍大了,兄弟们的心就难拧在一起了!”
李四维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
黄化说得不无道理,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队伍大了,一个个小山头就冒出来了,人心就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好了,”李四维拍了拍黄化的肩膀,“你这一路也辛苦了,早些休息……给富察大哥也说一声,这几天就让兄弟们好好休整。”
黄化却嘿嘿一笑,笑得深意十足,“团长也早些歇着……注意腰腿,明天还得赶路呢!”
“龟儿的,”想起黄化在太行山上说过的话,李四维不禁笑骂了一声,转身就走,“老子晓得了……”
回了小木屋,两女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正坐在床上小声地说着话。
李四维进了屋,轻轻地掩上了房门,快步走到了床边,望着双眼红肿的伍若兰,不禁有些心疼,“三哥都回来了,莫事了……”
“嗯,”伍若兰抬头望向了李四维,勉强笑了笑,“俺晓得……”
“唉,”李四维一声轻叹,坐到床边,轻轻地揽住了两女,“当兵的人就这个命呢!”
想当初离开平邑的时候,队伍里可有不少伍家的兄弟,可是现在……宁柔的血亲兄弟就剩下伍天佑一个了。
晨曦微露,李四维挎着行囊出了门,两女却只送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策马奔驰在去军部的路上,李四维突然收缰勒马,扭头对满脸警惕之色的刘天福嘿嘿一笑,“天福,莫老绷着个脸,我们这是去大后方!”
“哦,”刘天福神色一松,讪讪而笑,“黄连长也没说清楚,只说让俺跟着你,保护你!”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看来黄化的眼光还真准呢!挑你算是挑对了!”
说着,李四维突然话锋一转,“有莫得你婆娘的消息了?”
刘天福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样的女人,随她去吧!”
“看开了也好,”李四维呵呵一笑,“我们团里的好姑娘也不少,你们咋都不晓得抓紧呢?”
刘天福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搭话。
“算了,”李四维摆了摆手,“要是都看不上,这次去了后方,就让廖团长给你介绍一个,他人面儿广,认识的漂亮姑娘也多……”
“可别,”刘天福大脸一红,连忙摇头,“俺……俺……等仗打完了再找!”
李四维看到刘天福的样子,哈哈大笑,打马而去。
刘天福一愣,连忙策马追了上来,刚跑过一个岔路口,就看到了驻马等在道旁的廖黑牛,跟在廖黑牛身边的是占冉,以前老二营占权那个排里的老兵。
李四维连忙收缰,减缓了马速,笑呵呵地一望廖黑牛和占冉,“等得久了吧?”
“久等一哈儿莫事,”廖黑牛笑得猥琐,“咋的也得让你和弟妹她们……呵呵……”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走吧!去晚了,军长可等不得……”
去军部集合,又去战区司令部报到,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一战区的干训团才离了洛阳,一路向西进潼关,过汉中,翻秦岭……直奔蜀中而去。
自古有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如果在以前,走水路快捷得多,可惜,如今襄樊、宜昌都已沦陷,水路哪里还走得通?
这便是山河破碎的悲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