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齐环这么个问法,又是这般的惊喜,王平安脸上现出犹豫之色,有些话不知该怎么和齐氏父子说。
齐老大的病属于湿痹肿喘案,这种病不是太好治,尤其是在唐朝这种医疗条件下,更不好治!但这种病的不好治之处不是没有药,而是病人和医生之间的信任关系,如果病人对医生的信任度稍差一点,那医生连药都不敢给开,还谈什么治病呢!原因就在于,治病的过程相当地吓人,那是要狂吐血的!
这种病例,在近代曾有一位医学家,堪称一代名医的大高手,在几日之内便治好了,并将治法详细记入医书,供后人学习。但这位大高手在治好病的同时,也在医书中特别注明,此方凶险,要病患及家人全力配合,否则治到一半就没法往下治了。他是大高手,世人敬仰,所以他无需过多关注病患是否信任他,求到他了,那就必须得信他。可是别的医生不是这样,尤其是不出名的医生用这治法,病人恐怕还没等治好呢,先就吓死了,连带着病人家属也得吓个好歹的!
见王平安脸色不怎么乐观,齐环心里一沉,道:“王贤弟,刚才多多得罪了,我方才叫人泡上了一壶好茶,在前面厅堂上放着呢,不如我先陪你去品品!”他的意思很明显,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别在他的父亲跟前说。
王平安点了点头,便要和他出去。可齐老大却一拍床榻,斥责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怕某家听到吗?你这逆子,给某家站到一旁听着!”
又冲王平安道:“王小哥,某家这病是不是难治得很?如果让你为难,不治也罢,某家这辈子活着时啥也不惧,死了也照样啥也不惧,如若牛头马面敢欺负某家,某家照样跟他们对砍!”
王平安哈地笑了出来,摇头道:“老庄主说笑了,这病能治,就是治法古怪,要大口大口地吐血才成,一般人见吐了那么多的血,非得吓个半死不可,万一中途昏厥,淤血未吐尽,那么会很麻烦!”
齐老大问道:“要吐多少?”他一指床下的痰盂:“要吐满吗?”
王平安连忙摇头:“那倒不必,这么大个痰盂吐满岂不是要送命……但至少得半下子才成!”
王有财在旁听着咳嗽一声,冲儿子使了个眼色,道:“这痰盂不小,我看足有二升,就算是吐半下子,也得有一升。吐这么多的血,即使是淤血也受不了啊,我儿莫要说笑!”
他来对儿子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可听说要吐一升的血,他就有点害怕了。齐老大是谁,那可是前任府兵旅率,而齐老大的儿子齐环是谁,那可是现任的府兵旅率!要是真把齐老大给吐个好歹的,齐环非得带兵把五里村给平了不可,什么道理不道理的,那时候可就讲不明白了!
齐环在旁听着,额着上冒出一层冷汗,摇头道:“有没有平和一点的治法?用吐血的方法,可是有点太冒险了!”
王平安岂能不知父亲的意思,他也有点怕惹祸上身,这方子虽有成例,但他没用过,头一回用,虽明知好使,但也有点吃不准,万一齐老大有别的隐疾呢,这年头又不能来个全身检查,一旦猛药把老爷子的其它毛病勾起来,有个三长两短的,事前检查不明白,事后可就是说不明白了!
齐老大见他们犹豫的犹豫,摇头的摇头,忍不住笑了,道:“王小哥以为某家没见过血啊,一见血就吓得晕过去,你不知某家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某家以前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别说半痰盂的血,就算是把整条河全染红的血,某家也见过,还不止一次!”
王平安却仍是摇头,道:“老庄主昔日必是条好汉,可岁月不饶人啊,现在……”
齐老大一拍床板,喝道:“王小哥这是说得哪里话来,你是瞧着某家老了,禁不起折腾了吗?想当初……哼,说了怕你小子晚上睡不着!某家自己的病自己清楚,不过是拖日子罢了,既然明知是死,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什么差别,你放手治便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婆婆妈妈的!”
这说话得王平安也来火气了,你这被折腾的都不怕,我这折腾的还怕什么。他立下决心,挥手道:“成,那咱们就试试,我要是治不好你,我陪你一块死!”
王有财忙道:“别别,平安你可别这么说!老庄主的病你一定治得好!”
齐老大哈哈大笑:“你瞧,你爹舍不得了。好小子,有刚儿,某家喜欢,你要是早出生几十年,怕也是条好汉!”
齐环嘿得一声,往椅上一坐,道:“王贤弟,你治好我爹的病,我感谢你一辈子,别的地方不敢说,只要是在徐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谁要是敢得罪你,我上门砍他全家。可你要是治不好,哼,我这旅率也不打算做了!”意思很明显,要是治不好,我先杀你全家,然后亡命天涯!
齐老大也哼了声:“你这畜生,除了惹祸什么也不会。王小哥不要听他胡说,你给某家治病便是,就算治不好,某家也不怪你!”
王平安咬牙道:“定然治得好!”他也来脾气了,再不多说,坐到桌边,铺开纸提笔写出药方。刷刷刷写好一方,递给齐环,道:“这是定喘方!”再提起笔来,又开一方,道:“这是通络方!”
齐环接过药方,念道:“莱菔子,苏子,葶苈子,瓦楞子……这怎么都是子啊?”
王平安道:“接着往下念,下面全是皮!”
齐环举着药方,靠近烛火,又念道:“大腹皮,橘皮……这个字念络吧,连皮苓……唉,王贤弟,你怎么开这么多子呀皮的,这能好使吗?”
王平安干笑几声,心想:“这是仿五子五皮饮,我已经加减使用了,要不然原方开出来,还不得吓你个好歹的。”他道:“你再看第二个方子。”
齐环又念了起来,一来是他看过药方,自己心里有底,二来也是给父亲听听。当念道赤小豆皮时,眉头皱了皱,接着往下念,当念到晚蚕沙时,他放下药方,对王平安道:“王贤弟,晚蚕沙我头次听说,可蚕沙我却是知道的,那不就是蚕屎吗?你让我爹吃屎!”
有些事情跟不懂医的人解释不通,所以不用从字面上去说,只要告诉他结果就成。王平安道:“老庄主这病奇特,所以也要用奇特的药才成,这味药不错,一吃病就好!”
“哦,这样啊!”齐环点了点头,将药方揣入怀中,道:“我这便快马出庄,在城门口那儿等着,明早大门一开,我立即寻药铺抓药!”他为人爽快,既然决定信王平安,便不再罗嗦什么,按他吩咐办事。要么不信,要信就信到底!
和父亲告别,齐环上马出庄,向徐州城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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