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袍的身影在林间穿梭,数十张幽沉的面具在林隙间的阳光下泛着冷光,一一闪过。他们就像是一群在林间穿梭的夜鸦,沉默而又有序。
为首的黑袍人突兀停下脚步,抬了抬手掌。
身后那群“夜鸦”也随之停下了脚步,镶着铁甲的皮靴稳稳的停了下来,扬起漫天的碎叶。
“要下雨了。”
幽沉的面具造型颇为奇特,单单只覆盖住双眼和额头,却挡不住为首的黑袍人那白皙的下巴和如鲜血般艳红的嘴唇,在疏落的阳光下显得极为惹眼。
听到首领的话,身后的“夜鸦”们仍静静的立在身后,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或许根本不用回答。
这不是疑问句,也不是反问句,仅仅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黑袍人那艳如鲜血的嘴唇轻轻勾起,转过头看着了看身后沉默的“夜鸦”们,轻轻笑了笑:“我走的时候就与你们说过,会下雨的,可你们却只肯听叶满天的……”
黑袍人撩起黑袍的下摆,露出一柄藏青色的花哨小伞,上面像是被小孩子涂鸦般的画满了花朵走兽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看起来既别扭又丑陋,可黑袍人面具下的那张脸却露出了极为得意的笑容,血红的嘴唇轻轻翘起,露出洁白的牙齿。
红唇白齿,却没有半分妖娆的感觉。
沉默的鸦群没有回答,黑袍人亦是不在意的笑了笑,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反而缓缓抬起温煦的目光看向一名脸庞笼罩在阴影中的“夜鸦”开口问道:“阿七,上一次是多久?”
“半盏茶。”
那名“夜鸦”的嗓音低沉而又嘶哑,黑袍在风中摇摆。
他叫阿七,一名普通的杀手。
在他们的组织中,像他这样的杀手数不胜数,就像是……鸦群中一只普通无比的小夜鸦。面对那些大夜鸦,他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只能被动的回答或者附和,就如现在这般。
半盏茶……
在场的“夜鸦”们都是杀手,自然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时间。
“那这次就再快一些。”
黑袍人淡淡的笑了笑,那如鲜血般红润的嘴唇轻轻勾起,笼在面具阴影下的那双眸子泛着点点寒光,修长却遍布疤痕的手掌轻轻抬起,轻轻摸了摸下巴:“我还想回去吃听雨楼旁边那家早点铺的鸡汤馄饨……”
身后的鸦群没有回应,沉默的栖息在林间。
随着黑袍人衣角翩然掠起,数十道黑影犹如鸟儿般飞起,掠过树梢,只剩下几根繁茂的树枝在风中轻颤。
耳边的狂风在呼啸……
黑袍人快意的笑着,黑袍被狂风掀起,露出腰间破旧的剑鞘。
穿过这片茂密的老林,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片乱石丛生的旷野,还有一片简陋无比的营地。
那是荒人的营地。
也是他们此次的目标。
身材魁梧的荒人们拎着黑木制成的长矛短枪四处巡游,那些或是石头或是粗铁铸成的锋刃凹凸不平,看起来极其没有威慑力,然而镇守边关的每个将士都知道,以荒人的力气,足以用这些粗糙的武器将所有人都前后贯穿出一个通透的血洞!
荒人们的力气比人族普遍的力气都要大,甚至可以与妖族不相伯仲……而与妖族和人族不同的是,他们既没有真气,亦没有血脉神通。
他们信仰荒原战神,他们将信仰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荒人的巫师们操纵着信仰,荒人的战士们受到祝福,他们在身躯上勾勒着图腾,不畏生死。
然而,谁都会死的……
杀手们,或者说是“夜鸦”们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杀不死的人。
黑袍人蹲伏在树梢上,黑袍披落,活像只巨大无比的黑鸦,双眼如钩子般紧紧盯着这片营地中的荒人们。寒风吹过他额前的发梢,抽打在面具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拔剑。”
黑袍人弯起鲜红的嘴角,仿佛笑的极为开心,随着一阵悠长而又低沉的出鞘声响起,在那黑袍底下,落满锈迹的长剑缓缓出鞘……
布满疤痕的手握紧剑柄,沉凝的剑尖仍留在剑鞘之中。
身后的“夜鸦”们随之抽剑而出,在细碎的阳光下,凛冽的寒刃反射出淡淡的金光,照亮了每个人的面庞。然而那些或是刚毅,或是冷厉的面庞都被那怪异的铁面具笼罩住,看不真切,只剩下那张幽沉的面具闪着斑驳的寒光。
“一个不留。”
黑袍人轻眯着双眼,手中的长剑抽起凛冽的剑风,向着营地中那群装神弄鬼的荒人巫师冲了过去!身后的鸦群亦是随之呼啸而出,犹如一大片黑色的飞羽飘落大地!
黑袍们在风中静默的扬起。
鸦群们眨眼间便贴近了五十丈开外的荒人大营。
静谧……
无声……
荒人的战士们还在肆意的大笑着,根本没有察觉死亡的脚步在步步逼近,他们只关心人族的女人们是否个个水灵,那些看起来高大的城墙后面是不是有他们需要的粮食和钱财。
掠夺,再掠夺,这便是荒人的一生。
他们就像是一群栖息在极西之地的蝗虫。
而杀蝗虫,自然是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鸦群们的剑光扫过,剑风呼啸而起,掀起大片的血光!鲜艳而又粘稠的血雨飘洒在空中,随着在风中猎动的黑袍坠落在地,沿着纹刻出诡异图纹的黑壤缓缓流动……
“六!”
黑袍人舔了舔鲜红的嘴唇,缓缓咧开嘴角,笑的极为开心。粘稠的鲜血泼洒在面具上,手中的长剑却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在掠动的黑袍下面翻转出银亮的剑光!
锋利的剑刃划过荒人那粗大而又坚硬的咽喉,飙起无边血雨!
周围的鸦群们肆意的屠杀着,沉默而又有序,一点点蚕食着荒人的营地。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剑锋直至荒人巫师,而沿途的一切都将被剿杀殆尽!
“轰隆!”
在翻滚挤压的乌云中,一道银亮的闪电在天空中划过,照亮了荒原,瞬间撕裂了天空中那一小片云海。雷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轰然响起,在荒原上空炸响!
滂沱雷雨自云层中倾泻而下,落在血流成河的荒原中,冲刷着粘稠浓郁的鲜血,眨眼间便与横流的雨水混在一起。
雨点如雨般打下,在积洼的污水中溅起片片水花。
“啪……啪啪……”
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阵阵闷响,黑袍人翘着脚面在满地的尸体中缓缓地走动着,长剑斜斜的挑着剑鞘横在肩头。看着脚下缓缓流淌而过的污水,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
“这次多长时间?”
“半柱香。”阿七恭敬的回答道。
黑袍人布满疤痕的手掌轻轻将剑刃抖回那老旧的剑鞘,转身踏过荒人的尸体,撑起小伞在暴雨中缓缓而行,伞面上那滑稽而又幼稚的涂鸦在这片人间地狱中显得无比诡异。
“馄饨,馄饨,馄饨……”
黑袍人轻佻的吹着口哨,随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扔在了一具荒人的尸体上,轻笑着走过那群夜鸦的身旁、
“轰隆!”
连绵的雷声在雨幕中炸响,震耳欲聋。
耀眼的白光照破了雨幕,雨水沿着伞面缓缓流淌而下,沉默的鸦群们静立在暴雨中,转身跟上那黑袍人的步伐。
没有人在乎身后那堆冰冷的荒人尸体。
只剩下细密的雨点打在尸体手中那造型别致的面具上,将上面的鲜血冲刷下来,露出了几道狰狞细小的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