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木的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随着燕寻那如画般的面庞轻轻皱了皱眉头,长发披散着便从床榻上坐起身。
久违的宿醉感传来,有些头痛欲裂。
昨晚与楚无衣和嬴镛结拜后,两人非要拼酒,于是便回了桑山城找了一家酒馆,三人痛饮高歌。至于什么时候醉倒下去,三人又是怎么回来的……
任凭燕寻眉头深锁,纵然是绞尽脑汁,亦是没有印象。
“吱……悠。”
房门被推开,八师兄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看到燕寻直愣愣的坐在床上,长发散乱的披在肩头,于是笑着说道:“今早是九叔送你们回来的,莫看他性子古怪,平日里对咱们冷冰冰的模样,今早可是一个人拎着你们仨回来的。”
说着八师兄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做了个拎的手势,笑道:“酒楼里早上的茶点就那几样,我见那白粥和牛肉烤饼还不错,便拿了一些,一起过来吃吧。”
燕寻那略显发直的双眸这才晃过神来,眨了眨眼皮,感受到肚子里那种空空如也的滋味,不由得有些怀念昨晚的鱼汤。
见到八师兄伸手打开食盒,那种甜丝丝的米香随着蒸气溢出,这才忙不迭应了一声。顾不得脑后乱糟糟的长发,穿了鞋便走到桌前,伸手拿起一张牛肉烤饼咬了一口。
虽然没有那种肉汁四溢的口感,甚至还带着几分凝涩的膻味,但是配合着味淡回甘的米粥,吃起啦竟也不错。
看着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的八师兄,燕寻这才滚了滚喉结,咽下去嘴里的肉饼和白粥,长吁了一口气后说道:“八师兄,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八师兄抬头看了看燕寻,却是微笑不语。
如八师兄这般观察入微的人物,自然是不可能看不出那宁无常和苏樱扯的谎。只是,如今便已是一团乱麻,介时若是挑明又该如何自处?
八师兄只是在佯装不知罢了。
“萧云衣,我看这个姑娘就挺不错的,和你……”
“咳咳……”燕寻低头咳嗽了起来,好悬被没嘴里的白粥呛死,放下手中的肉饼抬了抬手:“好好好!我不过问师兄你的事就是了!你们就别老操我这份心了!我今年才十八,这种事情宜晚不宜早的!”
许久没体验过八师兄的腹黑了,以至于燕寻都已经有些淡忘了曾经被支配的恐惧,如今看来……
还是熟悉的味道!
八师兄温和的笑了笑,却是不打算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燕寻:“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为人伦大礼。常言又道,兄如父,嫂如母……”
“……”
燕寻有些无语,兄如父没错,可特么师兄也算?!照这么算起来,自己怕不是还有八个爸爸?!
别看八师兄表面一脸温柔谦恭,实际上这肚子里都是坏水儿!自己拿他当师兄,他竟然想当自己的爸爸!甚至,他自己都还没当爸爸,就想着来占自己的便宜!
“咳咳,师兄,你和嬴大哥是今天走,对吧?”
“嗯。”
八师兄抿嘴轻轻一笑,没有多言,咬了一口肉饼慢条斯理的嚼下去后缓缓说道:“我从九叔那里听说了,你与嬴镛和那个楚无衣结拜了,也算日后多了一条门路,挺好的。”
“不过……”八师兄语气顿了顿,侧着双眸看向燕寻,轻声道:“你要始终记住,这世间不是说几句感情用事话日后便可走到一路,有些事很难说结果,莫要凭白被几句话便被骗去了真感情。要知道,在这世间唯有夫子,才是你日后存息此身的唯一凭仗。也唯有后山,肯为你拦在天下人面前,不惜……”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小厮的声音在门外急急忙忙的响起:“客官!客官!出大事了!门外的马车拦住了小温侯的路,他说,若是不赶紧挪开,便要将这马车踏碎!”
“这么嚣张?我……”燕寻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肉饼看了看八师兄,看到八师兄摇了摇头,于是又缓缓坐下。
“知道了,马上便去。”
听到小厮慌忙下楼的脚步声响起,八师兄看着眼前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白粥缓缓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这顿早餐,小师弟你去找九叔他们,我去会会那小温侯……”
……
小温侯。
敢在这桑山城中叫这个名号的,还能有旁人?
这般招摇的唯有温侯独子,整个幽州最顶尖的纨绔子弟,那个要娶长宁公主的李三生!
有传言说他生性残暴,曾剖开孕妇的肚子猜赌男女。
也有传言说他嗜好淫乐,有一座大大的秘密宫殿,里面装满了披着薄纱的窈窕女子,供他享用玩乐。
更有传言说他是个披着人皮的大妖,假冒了温侯的儿子。
但这些都不过是坊间传闻,真真假假让人难辨真伪,究竟是残暴还是好淫,又或者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妖怪,没有人说的清楚……
但,唯有一点是所有人都赞同的。
这小温侯,是个人渣。
“到底能不能继续往前走了?侯爷我还赶着出城打猎呢,磨磨唧唧待会儿太阳都要下山了。”鎏金垂幔的车辇被八名壮汉抬在肩头,稳稳的没有一丝晃动,面前则是一辆极为简朴的青帘马车。随着一阵清风挂起车辇的纱幔,露出一抹淡紫色的衣角,车辇里传来了悠长而又懒散的抱怨声。
温柔,带着几分磁性,是那种很好听的声音。
然而那抱怨声却让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侍从感到不寒而栗,衣襟里面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神态慌张的策马回头禀报道:“侯爷莫急!我这便将其踏碎!为侯爷扫除出猎路上的一切障碍!”
他是温侯的儿子,却自称侯爷,这本身便是大大的不妥,更是对分封诸侯的先皇大不敬!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来纠正他,仿佛这声侯爷便是理所当然的!
“哦。”
车辇中传出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回应,看着那侍从仍旧垂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在面前,车辇里于是又传出来一声轻语:“那你还在等什么?”
那侍从顿时一个激灵,诺诺称是!运起十成十的真气,策马回头急奔而过,勒起马缰便要向那马车踩去!
淡淡的真气缭绕翻卷,激起阵阵狂风!
若是这一脚下去,这辆马车必然被狂暴的真气踏得四分五裂,碎成一地的残板木屑!
“砰!”
然而,意料之中的巨响没有传来,反而如中败革一般发出了闷响!随着那马儿长嘶了一声,如皎月浮云般的长袖落下,将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侍从震得退后了几步!
“这长街宽逾五丈,便是并行三辆马车都足以疾驰,阁下,未免有些太过招摇了。”君涯淡淡笑着,长身而立在那青帘马车前面,顿时引得无数少女远远驻足,芳心乱撞。
那车辇里的人轻咦了一声,沉默了良久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这是你的马车?”
“不是。”
“哦,那既然如此……”车辇里的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声音从慵懒霍然变得冰冷起来,一字一顿的轻声道:“那我,毁了这辆马车,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