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泥壤中,溅起片片浑浊的泥点,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如瀑飞坠的雨声,在小鹌鹑山的山坳间响起。
燕寻立在岩壁旁,骤雨如同万吨水压狠狠地冲刷而下,飞溅的雨水洒落,却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轻轻的屏开,苍青色的衣角未沾染上半点雨水。
这块岩壁犹如被人斧劈凿开一般,露出的缺口刚好容得下这群捕快于此躲雨。
“在想什么?”
看着在雨中静立的燕寻,宁无常缓缓地走了过来。就在右脚踏出岩壁缺口之际,浑厚的真气激涌而出,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描淡写的将雨水屏开。
燕寻摊开手,手上的真气缓缓退去了稍许,露出指间轻轻接住纷乱的雨水,缓缓地阖上了双眸:“这件事,显然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
以火付之一炬,又遭暴雨冲刷,铁血门的证据几乎都被这水与火销弥于无迹。
这件事上,很显然是有人阻挠。
包括那个常大人,想必亦是逃脱不了干系。
“搜查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宁无常轻轻的摇了摇头,学着燕寻的样子伸手接了接雨水,白衣随着冷风轻轻云动,衣带飘零:“你说的没错,这件事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铁血门别灭一案,背后有更深的影子存在着。”
“至少不是一无所获。”
燕寻对着远方冷冷一笑,伸出负于背后的手,缓缓摊开了手掌,但见一块残缺不全的玉佩静静的躺在掌中:“上好的澜州紫阳玉。”
宁无常双眸一亮:“铁血门这点薄田竭产,万万是买不起这种名贵的玉佩的,而龙雀山庄常年征战沙场,亦是从来不屑于佩戴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的。”
“这定然是灭了铁血门的那帮人留下的!”
宁无常伸手接过燕寻掌中的玉佩碎片,双眸晶亮的看着燕寻,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这幽州的玉铺并不多,我去找人从白水镇开始筛查!”
“不。”
燕寻抬了抬袖子,对着宁无常轻轻摇头:“那位姓常的镇守既然暗地里做了手脚,敢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他遮掩证据,也就说明他背后的这个人值得他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我们若是去玉铺盘查,定会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把尾巴处理的更干净罢了……”
“可若是不顺藤摸瓜,我们还怎么继续查下去?”宁无常紧握着手中的玉佩碎片,秀气的拳头攥起。
“你还不明白么?”燕寻轻轻摇了摇头,收回手掌,静看着指尖的雨水:“我们,根本用不到盘查……这枚玉佩的碎片只是一个佐证,算不得是真正的证据,我们的真正的证据便是这满山的焦土,和那个胆大包天的镇守……”
“他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燕寻薄红的嘴唇在雨中轻抿,青衣飒飒,身外的真气将雨帘撑开:“我想这幽州,能让他顶着八扇门的怒火,冒着这么大风险为其销毁证据的不过一掌之数尔。”
偌大的山坳中一时之间也不免为之静默,安静的只剩下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崖壁间回响。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绕不过温侯一系。”
宁无常轻轻摇了摇头,甚至,在燕寻说出不过一掌之数这句话的时候,她便已经意识到,那个在常镇守的背后为其撑腰的影子,有着温侯一系的味道。
而温侯,又是她们此次想要瞒过的对象。
可若是一路顺藤摸瓜到这夷灭铁血门的凶徒,必然会搅得这幽州满城风雨,想不引起温侯的注意都难!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燕寻回头看了看身后烤火的捕快们,回过头沉声道:“在这个案子没到最后一步之前,我们必须要得到温侯谋反确凿的证据,我们三个人都在温侯的耳目中露过脸,想要一边查案一边搜集证据,谈何容易……”
“可八扇门人手不足……”宁无常摇了摇头,话说了半截忽然一滞,向旁边挪动了两步,对着款款走来的黄衫女子轻轻抱了抱剑:“苏姐姐。”
苏樱轻笑着走了过来,右手在半空中虚握,犹如撑伞一般将天瀑倒倾的雨水排开:“我还道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什么有意思的悄悄话,原来是这般无趣的话题。”
“无趣?”
燕寻眉梢轻轻挑起,忍不住一笑:“什么是有趣?什么是无趣?在这个世界上,一碗素面远不如蜜饯有趣,但它却能果腹。清水远比烈酒无趣,但清水能够解渴。空气不如真气有趣,但没有真气,一个人尚且能活,若是没了空气,他就会死。”
“我想活着,不想死。”
燕寻敛起笑容,对着苏樱轻轻摇了摇头:“眼下的我们不需要事情更有趣了,若是能无趣而又枯燥的解决掉温侯,我现在恨不得一剑能劈死温侯。”
“你年纪不大,怎么说话也这般老气横秋的?”苏樱笑出声来,看到燕寻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这才轻轻摆了摆手:“好了,我就是看你们眉头紧锁的,别这么沉重……”
“未雨绸缪罢了。”
燕寻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淡淡的开口,看向这连绵的雨景:“若是我拳头够大,我的剑够锋利,此刻便不需要困在这矮小的山坳之中,望着雨景发呆。若是我如夫子或者是二师兄那般强大,一剑便可以劈碎那桑山城,管他温侯如何算计谋划,翻手也只不过是一剑的事。”
“可如今我没有这般实力,所以也只好与温侯用这里斗一斗了。”燕寻轻轻的点了点脑门,肃容道:“我等性命且靠我们三人谋划,皆系于一念之间。尔等的八扇门腰牌,与我身上的这块后山玉牌,在这里都不管用,又如何不得沉重?”
“看来,光凭我们三个是难破此局……”
苏樱遥望着雨景,沉吟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在这幽州,倒是知道一个人,或可帮助我们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