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翻千里向云深,织入锦夜千万针。
蒸然土气摧羯鼓,倒倾南北掩玉轮。
满座顽云拨不动,风雷齐卷龙蛇分。
孤……
“孤城一片离恨雨,俯首不问夜归人……”伴随着悠悠的琴声,清朗的声音在高楼上响起,在这烟气滂沱的暴雨之中,更显得颇有几分八风不动的气势。
白漠云背负起双手,剑眉入鬓,望着眼前难得一见的雨景怔怔出神。
身后是一名带着轻纱的蒙面女子,糯声清唱着诗狂颜小池的这首《夜雨》,长发如瀑般垂落至脸侧,低头认真的看着琴案,素手弄弦。
听到白漠云重复的轻吟,琴声戛然而止,纤长的双手轻轻按在琴案上,抬眸看向白漠云那岿然的背影。
“公子有心事?”
声音如空谷黄鹂般在身后响起,白漠云却如同置若罔闻一般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雨景,轻负在背后的宽大袖袍轻轻摆动,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天地之中。
直到一声惊雷在远处漆黑的云层中炸响,耀眼的电光撕裂了整片雨幕,白漠云才缓缓回过神来。
“浩大且势沉,晦晦又绵绵,如同天河倒倾一般,这荒州的雨景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每次见到都会感觉自己渺小的像是一粒尘埃,天地愈显浩大无垠……”白漠云低眉微叹,怔怔的脸上骤然变得鲜活起来,转过身来看向丑儿,翘了翘嘴角:“当初在青楼里看这场天地的浩大手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快的站在城楼上看这云海连绵,天河倒悬!”
“时势造英雄……”
丑儿伸手敛了敛耳边的长发,眸中似有波光在轻然流转:“公子是真英雄,不足为奇。”
“真英雄?”白漠云伸手轻轻摸了摸下巴,宽大的袖角垂落至臂弯,露出精壮有力的手臂,眯着眼睛轻笑道:“世间豪杰多如过江之鲫,我才算不上什么英雄。多杀一些荒狗,所求的无非就是名动九州,然后带着千军万马回去找那个挨千刀的孟凌云算账,让他也尝尝被人按在地上揍的滋味!我可没有匡扶社稷,或者是战死沙场那么伟大的理想……”
“公子是个妙人。”
丑儿浅笑了一声,抚弄琴弦发出了一声轻响,看着白漠云不解的神色继续说道:“丑儿自小便生活在青楼,富商,纨绔,官员,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管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都瞒不过丑儿的眼睛。如公子这般口中满是不堪,心中却藏着正气凛然的人物,却还是头一次见……”
白漠云哑然失笑:“这有什么稀奇,你若随我回到后山的话,便会知道我这样的人在后山之中,和其他的师兄弟比,简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后山?”
“老师当初开辟道场懒得取名,所以就干脆直接叫后山,后来大家叫习惯了,也就懒得改了。”
“公子的老师也是一定是个妙人,怪不得能教出公子这般人物。”丑儿笑弯了双眼,似乎是觉得白漠云说的有趣,于是脆生生的称赞了起来。
“是啊,他是这世上最妙的妙人。”
白漠云淡淡的笑着。
“那……”
“啪嗒。”
水珠儿乘着狂风飘入屋内,轻轻砸落在窗沿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顿时让白漠云的耳骨轻轻动了两下。
“锵!”
黑袖扬起,卷动武器架上的黝黑长枪倒飞入掌中,发出了一声清响!白漠云身形急转,侧身躲过飞斩而来的刀光,长枪的枪尖仍自不断嗡鸣抖动!
“簌!”
长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与刀光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铿鸣!
黑衣飘摇,任凭窗边的细雨落在衣衫上,白漠云抬眸看向眼前持刀而立的黑色背影,一柄宽大的黑色油布伞从半空中飞落,被那人伸手轻轻接下……
“轰隆!”
雷声划过,亮如白昼的光芒在房间里亮起,从窗边吹入的大风将烛火吹得歪斜起来,明灭不定。
丑儿抱起长琴,不用白漠云开口便乖巧的站在了身后,美眸凝望着眼前山停岳峙般的背影,就仿佛看见铁血关一般安心,本来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也缓缓安定了下来。
不久前那一场难以忘却的噩梦,直到现在还时不时的会在梦中想起,但与之伴随的还有眼前这一道霸气凛然的身影。
一人一枪,万夫莫敌!
“提刀荡凌云!”白漠云一字一顿的望向那人,面色冷峻,手中的长枪倒提在腰间。
黑色的油布伞轻轻动了动,露出了那略微有些发福的身形,嘶哑的声音从油纸伞背后传出:“纵锋惭剑宗!”
“是你!”
“是我!”
白漠云眸中的杀意缓缓消散,脸色缓和了下来,将手中黝黑的长枪扔到兵器架上,发出铛的一声轻响,显然这一手控力的本事极为高明。
“没事了,是自己人。”
白漠云转头对着丑儿轻笑,指着那缓缓转过身来的人淡淡一笑:“这是我师弟薛重,人如其名,连喝口水都胖,刚才是与我开了个玩笑,不打紧。”
师兄弟两个人见面,没有温情寒暄,反而先干了一架,这种另类的师门情放眼整个江湖都少见的很!不过另类归另类,听到白漠云的话先是一愣,丑儿马上便反应了过来,连忙抱着琴微微一礼,埋低臻首轻声道:“见过薛公子……”
薛重转过身来缓缓收伞,手中的长刀不知何时已经归入腰间的刀鞘中,微胖的脸颊上露出了笑眯眯的神色,摆了摆手:“江湖中有个不穿鞋的疯子,曾经沿江走了三万里。北方边境有个黑袍傻子,嘴上无敌。我一个不穿鞋的疯子算什么公子,倒是你家公子,这几年做的荒唐事我一到荒州就有耳闻,简直愧对黑袍傻子的这个称号!”
“傻子就不能睡青楼了么?”还未等丑儿说话,白漠云便先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人间一场荒唐事,尽是偏爱少年,管他痴癫疯傻?”
薛重微微一愣,收起黑伞放肆大笑道:“对极对极,管他痴癫疯傻,光凭此句便可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