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辛氏说:我不要。我这么大岁数了,和孩子争什么嘴啊?阿来夫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鸡蛋补营养,对我大孙子的脑袋好,上学好考一百分。
其其格还是煮了四个鸡蛋。她擦了擦手又去忙着别的,嘴里嘟囔着:你们眼里就有阿来夫,天天就老儿子、大孙子的,都快宠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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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方十八的其其格不但模样俊俏,而且心灵手巧,在十里八村都是拿得出手的好姑娘。特别是一身源自王府的刺绣手艺,由于悟性强、爱琢磨、肯吃苦,已经远远超过了深得真传的妈妈。
爱美是天性。因为家里条件限制,其其格的闺房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和装饰,她就另辟蹊径,把废旧的玻璃罐头瓶洗刷干净,装上各种颜色的水摆在窗台上,很是漂亮。特别是当阳光照射下来时,真的是五光十色,满屋生辉。
但淘气包儿阿来夫对这些美可不感兴趣,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瓶子摆在墙头儿上,然后拿弹弓瞄准。想像着如果一弹命中了,“啪嚓”一声,肯定是水花飞溅,非常有意思。
所以,阿来夫常常“威胁”姐姐说:你要是再说我,我就把你屋那些破瓶子都打碎喽。
其其格往往是气得直喊:阿来夫,你要敢动一个,我就把你的狗爪子剁下来!
“其其格,你当姐的没个姐样,说话咋那狠呢?”每每这时,爸妈都会这样说着其其格。
“你们都向着阿来夫,他都要淘上天了。想干啥就干啥,他都成老大了!”其其格埋怨着,心里很不平衡。
这不,妈妈又特意嘱咐给她“宝贝儿子”煮鸡蛋,其其格就开始撅嘴了。她虽然心里有些不满,干起活儿来绝对不含糊。
安家的生活原本并不宽裕,尤其是又生了阿来夫后,日子过得就更紧巴了。其其格早早立事,小学五年级都没读几天就辍学了,家里家外像一个大小伙子那样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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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家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小伙子,就是包牧仁。和其其格同岁,生日大一些。
包牧仁像他爸爸包巴音一样健壮,虎背熊腰。很有蒙古人的相貌特点,四方脸、高颧骨,眼睛不太大,却非常有神,闪着光亮。
包牧仁特别孝顺,爷爷包恩和这些年卧病在床,擦拭身子、端屎端尿的活儿基本上都是他给包了。由于全家人伺候得精心,老人身上没有一块褥疮,甚至没有一丝异味。
刚刚给爷爷用热毛巾擦完脸,包牧仁得了空闲开始摆弄自己心爱的马头琴。琴上的马头,已被他擦拭得闪闪发亮。
正直、忠厚的包牧仁喜欢马,家里养的马主要由他负责,填草填水、野外放牧、套车拉犁,这些事情都不用包巴音操心。而且,包牧仁还喜欢马头琴,可以说是师从于“活字典”格根老师,如今还时常能够得到他的指点。
包巴音已过不惑之年了,干起活儿来仍比得上好小伙子。刚刚收拾收拾了马圈的围墙,便进屋坐在小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浓烈的旱烟味很快弥漫在小屋。
吉雅和女儿包代小正在炕上絮着棉被。棉被可不是新的,旧里旧面洗洗、补补,旧棉套已经被扯里“露天儿”的地方需要贴补些棉花。
包代小:妈,这被有多少年了?
“多少年?我和你爸结婚那年做的,比你岁数都大。”吉雅说。
“啊?”包代小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吉雅:你也别“啊”。你问问你爸,这些年咱们添过啥新东西没有?小件儿不说,要是数算大件,我十个手指头可能查得过来。
包巴音嘿嘿一笑,说:自家过日子,哪有那么多臭讲究。等代小出嫁、牧仁娶媳妇,咱们好好置办置办,全要新的,让全屯子人都得竖大拇哥。
“爸,看你说的——”包代小不好意思了。
包代小是包家的长女,端庄、文静,柔柔弱弱的。
当时,重男轻女的包恩和希望这个女孩儿能给“带来一个小子”,便取名“代小”。当时,包巴音不太同意,他想给起个更好听的名字,但拧不过老爸,只好点头了。事还真如人愿,“代小、代小”地叫了三年,给老包家真“带”了个小子,那就是包牧仁。
包代小二十三岁,尚未婚配。近些年家里为她对象的事儿没少操心,她始终推脱,更不去相看。因为,她的心里一直装着远在孔雀屏草原上的一个人——鲍青山。所以,二十好几的姑娘没有对象,爸妈急得都快火上房了,包代小却满不在乎。
…………
自从上一年冬天鲍石头背着俩条羊腿赶奔月牙河,将乌兰图雅与包牧仁的亲事板上钉钉般正式敲定下来后,鲍青山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平时的话少了,饭量有所下降了,也不愿意呆在里家了。去牧点干活回家不勤了,有时在蒙古包一住就是一两个月,家里边儿要是不托人捎话儿,他都不会回桂丽丝嘎查的。当妈的心细,唐玉春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但是劝了几次,没能把鲍青山彻底说服。
趁鲍青山去牧点期间,唐玉春有一天把乌兰图雅打发到别人家去借不太容易借到的“推子”,说要给鲍石头剪剪头发。
抬头盯着乌兰图雅一出院门儿,唐玉春便和鲍石头秘密商量起儿子的事儿。她说:青山这孩子,要是再这样下去,不就完了吗?
“我能有啥办法?这小子就是死心眼儿啊!”鲍石头叹了口气。
“光叹气有个屁用!包巴音那儿,真就没有缓儿了?”
“你是没看着啊。就包巴音那态度,根本不可能的事儿。青山这小子,当初怎么想的,脑袋让驴踢啦?整成这样——我他么么的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可以父母包办,我说一句话就好使?”
“你比都比错了。父母包办是说的孩子不同意,家长硬给成的亲。咱家是孩子同意,家长死活不行啊。收音机里唱戏的说,那叫‘棒打鸳鸯’!”唐玉春说完,紧盯着鲍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