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肢细软,神态妖娆,随着手头的动作,树枝稀稀拉拉的往下落,除了惊起窗外的鸟雀,一个过往人都砸不中,这也难怪,教学楼下本就是一片草丛,周围还种着树木,学生一般不会从这条小路走。
陈乐天对此看得惊奇,“还有救不?”
姬芝头也不抬,“letitgo.”
寇秋逢课间时间就往下抛树枝,一天下来,没收到一个回应。
“要一起走吗?”
寇秋对姬芝摆摆手,“我再等会儿。”
姬芝,“现在是放学时间,学校更不会有人。”
“做事要有始有终。”寇秋数了数手中剩下的干树枝,“我大约还要十几分钟,你先走。”
姬芝摇摇头和陈乐天结伴走了。
教室里渐渐只剩下他一个人,寇秋也感觉自己挺无聊的,索性把手里剩下的树枝一次性抛出窗外,把外衣穿上准备走人。
然后……就这么毫无人性的命中了目标。
陈舟拿着小铲子正准备馋些土给花盆加上,就被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砸个正着,要是一根两根倒也罢了,寇秋那随手一爪子,所有的树枝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四处坠落,丝毫不留给人躲避的空间。
听见响声,寇秋先是激动的趴在窗边往下瞅,当望到被砸的正主后,瞬间把脖子缩回来,拿起书包就准备离开案发现场。
“寇秋。”他听见楼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寇秋把耳机插上,目不斜视的往教室门口走。
手机里的歌播到一般就没有了,转而是手机震动的触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的电话,寇秋脚步调转,走到窗边,果然看到陈舟手里拿着手机,眼神看着他充满阴森森的气息。
寇秋,“把手机收回去,别给我打电话。”
听歌进入主旋律时突然被掐断就像是一口气没喘上来。
“下来。”
寇秋冷笑道,“你先停止给我打电话。”
陈舟锲而不舍的按着拨号键。
寇秋,“你会后悔的。”
陈舟完全无视他,“下来。”
寇秋走到教室最后面,拎起水桶,回到窗边一盆水毫不客气的浇下,直到最后一滴水耗尽,方才满意收手。
目测楼下手机已报废,寇秋按了下音乐播放键,背着书包准备闪人。
前门还是后门,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陈舟只有可能去一个地方截住他,选对了,安稳回家,要是选错了……安心上路。
寇秋没选前门也没选后门,而是下到二楼时,准备从窗户往下跳,学校后面最近在施工,这一块堆的是高高的沙子,只要别是头着地,可以尽情做自由落体运动。
‘嘭’的一声,屁股和柔软的砂砾做了次亲密接触,寇秋把衣服上的沙子抖掉,一抬头就看见陈舟带着儒雅的笑意站在他的正对面。
“好巧。”寇秋站起来。
大滴大滴的水珠从陈舟的头发上坠落,不得不说,美男什么情况下都是美的,这么看还带了几分禁欲的诱惑。
是祸躲不掉,寇秋识相的跟着陈舟走进心理辅导室。
依旧是绿意盎然,在万物凋零的秋天想看到这样的生机可是不容易。
“这是我新养的绿萝。”
绿萝在水缸里放肆的生长,底下还养着孔雀鱼,配合其他的植株,第一感觉就是房间的主人是个热爱生命的人。
陈舟葱白的指尖勾了勾绿萝的叶面,“这里是不是布置的很好?”
“的确表里如一,跟布置它的主人一样人面兽心。”
发梢上的水滴坠在手腕处,竟还保持着晶莹的原形,陈舟用手指把它晕染开,轻轻涂抹在整个手腕,“可惜不是鲜血的颜色。”
他舌尖在手腕上一舔,尔后抬眸,“小秋,我们好久没见了。”
“这话等我活到一百岁再跟我说。”
“似乎每次你都能带给我不一样的惊喜,”陈舟走到他面前,离的太近,他的呼气吐纳寇秋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可惜我还是喜欢小时候的你。”
寇秋想到回忆里看到的画面,“不会再重现了。”
陈舟还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善妒的小孩最惹人怜爱了,尤其是那时候的你,从来不会去看事物光明的一面。”
“寒暄是个体力活,没事我先走了。”
“不诚实的孩子。”陈舟道,“听说家里的户口本被抢走了。”
寇秋作出的反应就跟他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一样。
“你要不要考虑搬回来住?”
寇秋发自内心的拒绝。
陈舟,“陈林现在都没有消息,要知道他疯狂起来可是很可怕的,回到家里起码我还能护着你。”
寇秋,“他对你可是有养育之恩。”
陈林可是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养了二十多年。
陈舟,“是又如何?要是他知道我非他的孩子,对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你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生死,这点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不否认。”陈林笑道,“在这方面我起码比你坦诚,小秋,你要明白,骨子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我可以走了吗?”话不投机半句多。
陈林,“交完钱走可以走了。”
寇秋,“什么钱?”
陈林掏出还在往外溢水的手机。
“没钱。”寇秋毫不含糊道。
陈林把玩起桌上的水果小刀,匕首又漂亮又锋利。
此路不通,该选他法,寇秋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拿出手机。
“求救?”
寇秋解锁屏幕,划到右上角,飙出两个玻璃渣,他眼里浮动着水光,“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没钱没势又没地位,其实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换个新手机,国产的就好,如果可以……”
“滚。”
寇秋夹着尾巴离开了。
后面依稀传来陈舟未说完的话——“记得考虑我的提议。”
要不是夕阳的余晖拉出倒影,树下人的存在几乎不会被发现。
“走吧。”
荆远跟着他,亦步亦趋。
“还记得辅导室的位置吗?”
荆远点头,作为杀手,这是基本的文化素养。
寇秋,“东西应该就在养着绿萝的鱼缸下面。”
陈舟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目光触及绿萝,把玩它的枝叶,而当自己的目光放在鱼缸上,便会说些别的以便转移他的注意力。
“要找什么?”
“应该是一叠资料。”联系白梦秋所言,陈林应该已经把那叠核心资料交给了陈舟。
荆远转身,寇秋拉住他,恨铁不成钢道,“晚上没人时再去。”
寇秋望着天空,“人都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但陈舟不同,他这样的人只会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放在身上?
荆远看着寇秋,认真思索把他做成挂件的可能性有多大。
……
午夜十二点刚过,就在寇秋准备入睡时——
【系统:宿主已学会融会贯通,最后一道关卡‘浪子回头金不换’正式开启。】
【寇秋:我要做什么?】
【系统:去忏悔。】
【寇秋:跪拜佛祖?】
【系统:所有风流人物的共性都是失去后才懂得珍贵,宿主请回头,向还在原地等你的真爱诉说你的过错,赢得他的原谅。】
【寇秋:只要他说原谅我就可以?】
【系统:请您在天亮前,将做过的风流韵事悉数交代,不要抱着侥幸心理。】
整个客厅都是漆黑的,今天的月亮隐藏在云层里,寇秋依稀辨认出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影,蔺安和最近似乎很忙,有时候直接躺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上。
他猫着腰,每走一步都抬高脚,再轻轻落地,尽量不让拖鞋和地板接触发出声音。
终于,寇秋到达目的地,坐到地毯上。
他伸出手放在蔺安和鼻尖下,确定对方的呼吸平缓有规律,目前处于沉睡状态,放下心来。
只要小声说出所谓的风流韵事,天亮前弄出响声,把蔺安和惊醒,再说一句抱歉,换来一句‘没关系’,就可以完美谢幕了。
他计划的很好,至少个人感觉滴水不漏。
于是,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少年安静的把头靠在沙发一侧,声音低沉悦耳,英俊成熟的男人则是窝在沙发上做着好梦,倾听来自身旁的低语,这副画面太过美好。
前提是你要忽略那一副好嗓子说出的话。
“我曾经养过好几个小白脸,为了养他们还连续洗了好几天盘子,对了,我还拥有过面首,各式各样的,”寇秋小小的打了个呵欠,眼睛都蒙上一层水雾,但依旧强撑着不闭上眼睛,继续碎碎念,“最近连续浪了好几天,今天在学校用树枝砸中了一个奸夫,现在我派人去偷他的东西。”
寇秋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看了看手机,才过去二十分钟,“这么想想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多了些人文情怀,和不同种类的人互动的多了些。”
一个人自言自语有些无聊,为了增强互动,他还特地加问了句,“你觉得呢?”
“我原谅你。”四个字说的缓慢而悠长,“你是想听到这句话吗?”
寇秋蹭着地毯往后退,黑暗中,蔺安和的一双眼睛亮的有些吓人。
他站起身,双手垂下,眼神涣散,往房间走。
蔺安和淡淡道,“别装了。”
寇秋给自己催眠,活泼而富有想象力的儿童最容易梦游,比如说他。
手腕被抓住,脚步徒劳的在原地打转。
寇秋只好转过身来,往回走。
看着自投罗网的幼崽,蔺安和很想提溜起来再甩动两下,把对方的小秘密全部抖落下来。
“我今天是特意来忏悔的。”
蔺安和挑眉,“改邪归正?”
寇秋点头,“不利于社会团结的事不做,不利于精神文明创建的话不说。”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布谷布谷’的声音。
“这个天气,布谷鸟?”
寇秋低头。
窗户外边突兀出现一张脸孔,荆远纳闷,不是说叫两声就来给他开门?
最终是蔺安和亲自把人放了进来。
电源按下,客厅变得灯火通明。
荆远完全置身事外,一进门就挑了个墙角的位置站着,和蔺安和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荆远的手指微微朝里弯曲了下,蔺安和手中则是多了一把小刀。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咚’的一声,一个不明物体落在他肩膀上。
蔺安和侧过脸,寇秋头枕在他肩上呼哧呼哧睡的跟小猪一样。
“电视上都这么演。”荆远突然冷不丁道,“所以我打搅你们了吗?”
“闭嘴。”
天阴沉沉的,海面的波纹晃得人头晕。
寇秋并非睡着了,而是通过三个关卡后被强行召唤进入了海角七号,这里除了海浪和远方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更别说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铜雀台,手可摘星辰,可以拾取的碎片就是他的回忆,寇秋试着用指尖触碰海水,只感觉到一阵透心凉。
【寇秋:回忆呢?】
【系统:海角七号,记忆当然是写在信里。】
【寇秋:信在哪里?】
【系统:沙子里埋着。】
望着广阔的沙滩,寇秋选了个顺眼的地方开始努力刨。
螃蟹,贝壳甚至是珍珠,什么都有,随处一挖,都埋着信封,任何时刻的记忆在这里都有备案。
寇秋打开泛黄的纸张,展开信纸——愣了。
为什么是日文?
【系统:海角七号电影里就是日本人写给友子的信,作为借鉴,这里也用的是日文。】
寇秋:……被骗了。
【系统:海里好像有本有道字典,你去捞捞看。】
有道难道不是词典,而且确定浸水了还能用?
倒手的信封不能白费,寇秋脱下外衣,潜进海里。
寇家客厅
正紧闭双眼的寇秋突然站起来,脱下外衣,双手上下划动。
荆远:……
蔺安和给他披了件外衣,他的衣服比寇秋大一个码,把他的身子罩的很严实,“他在梦游。”
荆远往角落又去了点,听说梦游杀人不用负法律责任,得离远点。
寇秋在海里游着,觉得身上越来越重,好在他精力耗尽前,找到传说中的有道字典——类似平板电脑的东西。
海水里泡那么久,竟然还能打开,寇秋表示一点也不科学,真想把它上交给国家。
一篇一篇解读是个麻烦事,渐渐他总结出了经验,靠近左边的海岸大多是最近的回忆,而右边的属于小时候,中间的才是他死之前记忆。
零散的文字好像会跳跃的字符,在他的脑海里编织出一幕幕画面——
鹅毛大雪,寇秋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走在大街上。
这是不走运的一天,学生手册考试他做了小抄,考了九十多,结果被派去参加下周的自治区比赛,他是含着笑意接受,满心崩溃的离开教室。
这条小道平时很乱,鱼龙混杂的,听说黑市出了学生手册自治区竞赛答案,他才特地跑了一趟。
前面的道路堵塞了,几个壮实的汉子被打趴在地上,肥肉一颤一颤的,看得人有些恶心,寇秋注意到在墙角坐着一个男人,一身的白,甚至是头发,仿佛要和街道上无人清扫的积雪融为一体。
他的旁边立着一个牌子,上面两个大字很丑:接客。
还是用毛笔蘸着红墨水写的,歪七扭八。
就在他观望的时候,又有一个男的走过去,可惜手还没有摸到白发男子的下巴,关节就被捏碎了。
这种情况下,低着头默默路过就好。
“等等。”清冷无比的声音。
寇秋驻足,对上的是一双粉色的瞳孔,妖异又冰冷。
“要下单吗?”
寇秋摇头,“有参考答案吗?”
“那是什么?”白发男子不理解,“你要杀谁?”
寇秋,“我坚持和平。”
白发男子只是简单扫了他一眼,“有身份,没地位,按理说应该有很多人想要下手。”
最近生意不好做,还有不少抢地盘的,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单子了。
“我没有想杀的人。”寇秋对此很肯定。
“哦。”白发男子有些失望,回到原地坐下。
只是一次偶遇罢了,寇秋不再停留,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在花了二百买了份不知真假的答案后,他揣在兜里沿着原路返回。
雪越下越大,白发男子的眉毛上结的都是冰霜,手上的皮肤近乎透明,但关节却冻得通红。大概是最近真的不走运,寇秋难得小小动了下恻隐之心,终究还是再次驻足,“要吃面吗?”
白发男子抬头,看见漂亮的少年掏出钱包,“我请。”
这里的牛肉面馆没有大小份之分,寇秋深觉太贵,改拉人去吃关东煮,一次意外的邂逅结束在一份四块五的关东煮里。
第二次见面是寇秋来砸场子,被黑市卖家坑的一脸血,一道原题都没有,害的他连及格边缘都不到,被班主任一顿批评教育。
千算万算,没想到人家上面有人,他刚开口提到还钱,就见里面冲出一群拎着棍棒的人,寇秋正在感叹今天不死也要半残,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好似浮光掠影,不过揉揉眼的功夫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人纷纷倒地叫喊。
讨回两百块钱的寇秋心情大好,下了血本请白发男子吃了份牛肉面,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混熟了,虽然自第一次见面后,白发男子就再没说过话,通常是寇秋买单吐槽最近人生的不如意,他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下头。
终于有一天,白发男子又一次开口,“你叫什么?”
当时是晚上,寇秋正在边吃面边看物理,里面提到光的三原色,他无意识的就说了个‘光’字。
“光?”白发男子喃喃道,他当然也知道这不是真名,但完全不介怀,“这个名字只属于我,对吗?”
“嗯嗯嗯反正那么难听。”
日子一天天混过去,自那天以后,白发男子有三个月没再见过寇秋,天气早就回暖,初春鸟语花香,这是个生意兴隆的季节,他却依旧等在原地,生怕错过。
终于有一天,他再次看见了寇秋。
他穿着单薄的衬衣,褐色的休闲裤,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到自己面前,声音疲惫不堪——“有生意,你要接吗?”
白发男子看了他好久,缓缓开口,“你要杀谁?”
“我。”
一个字如惊雷炸开,两人俱是缄默。
“理由。”
良久,寇秋摇头,“没有理由。”
亦或是一言难尽。
两人坐在熟悉的小面馆,白发男子忽然有些难过,心里涩涩的,他有预感,这是最后一次这样面对面的坐在一起。
一碗面见底,寇秋突然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我的记忆出了些问题,以前只是混乱,最近却有很多连想也想不起来,就连情绪也渐渐控制不住。”
说到这里,他有些惆怅,“我觉得自己好像要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冷血残酷的陌生人。”
“有什么关系?”白发男子不理解。
寇秋,“等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即使是这样坐在你的对面,我也不会再和你说话,相反,我会在想,这个人对我的利用价值是什么,我能让他为我做什么。”他看着白发男子,“对身边的朋友也是一样,真心是可以变成任意玩弄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盯着白发男子,“人是由时间和记忆组成的,没有这些,我什么也不是。”
那一年,寇季薬发现疫苗是有残缺的,派飞机要把寇秋接到美国,试图用最新的成果稳住他快要失衡的机制,而陈舟得到消息后,为了留住寇秋在飞机上安了炸弹,卡好时间给他打了电话,让寇秋错开登机时间。
寇秋回头,目睹了一场爆炸,紧接着,被一枪毙命。
这个充满生机的季节,蔺昂看到了许久没有见过的荆远,他怀里抱着一个没有呼吸的孩子,漂亮,冰冷。
“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荆远道,“我杀的他。”
蔺昂听得皱眉。
“我知道你们有一个实验,可以送死去的人回到过去。”
只是凡有一丝可能,我愿以生命为代价,让这个孩子的人生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