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看曼殊。她这么努力走到了今天,谁能忍心把她的路就此截断?晨風是不忍的。
倒是曼殊自己道:“我造了很多杀孽。”
“此世本就多战。”倒是晨風公允道,“也不是你主动去找人来杀的。”
“我还霸了人家的身子。”曼殊道。
晨風点头:“没你原来的好看。”
“喂!你!”曼殊嗔怪他,忍不住眉眼盈盈都是笑。
她手搭上了他的臂膀,触感像她想像的一样好,甚至要更好。她原来以为碰一碰已经很好了,但一碰到,就忍不住抚摸起来。
“喂。”晨風警告她。
曼殊闭上眼睛:“没关系,闭上眼睛。”
没关系,她不怕玩火。反正他们都已经是火中的人。闭上眼睛就好,他就看不见悉琦的脸,只需用心体会,她还是她,就在这里。
晨風长叹一声。
那小小庭院,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渐渐的,风中才传来琵琶声。
是晋楚文走了。昭然坐在城墙上弹了很久的琵琶,直到文哥哥的车驾远得再也看不见。文哥哥曾经说:“此音可壮行色。”
永宁地区在昭然父亲镇守的西南边陲附近,父亲想必会照拂他。昭然在府将高手们全天侯的严密保护下,这样子想。
但为什么她的心还这样慌、这样乱?
“不抓在手里是不行的。像空虚的胃,总要吃进东西才能填满;这双手,不能触摸到爱的人,是不能安定的。”千郡女人说。
昭然于是想跑到永宁去,用自己这双眼睛亲眼确定文哥哥一切安好。
太后此刻在宫中很寂寞。想找个自己亲族中的女孩子陪她。母亲叫昭然帮她一起想:亲眷中有哪个女孩合适。昭然道:“兹事体大,我去亲自问父亲一声吧。”
“这么远,你跑过去?!”母亲惊讶无比。
“虎父无犬女呀老妈。”昭然笑,“如今朝廷局势这么动荡,太后那边不晓得多微妙,派人家去问父亲,你放心?”
母亲糊里糊涂的想了想。答应了。
“我的嘴皮子还挺厉害。”昭然得意的说。
“也许只因为你妈生了三个儿子、八个女儿。你不是她必须紧紧抓住的唯一宝爱。”千郡女人说。
是。是。如果只有昭然一个人在膝下承欢,看她母亲还舍不舍得放她出去!凭她说出天花坠下来,怕是也不肯的。
千郡女人说的话真冷。可是昭然喜欢。这个泼辣、聪敏的女人已经成为昭然最好的朋友。所以当女人忽然问了一句:“我如果想回国。你怎么说?”昭然就很自然的抱紧她,撒娇说:“我不要!”
是的,不要不要!不想看花谢,不想与喜欢的人离别。昭然觉得身边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应该地久天长。亲亲热热相守的一起。而女人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们一起到西南边陲去。名义上是看昭然的父亲武亲王,实质上,是昭然想离永宁近一点,也许能见到晋楚文呢?
曼殊跟晨風也正好去永宁。
昭然是为了心上人。曼殊却是为了一把剑。
晨風知道,镇守西陲的武亲王,收藏着一把仁剑。
那把剑。就算是砍人,也不会杀死任何人。那末它有什么用呢?
它细微得能将人的影子跟人的足踝分开、能透过毛孔而触到人的血脉。它就像阳光一样的透明。同时像阳光一样的无用。
——咦,阳光怎么会无用呢?
想想看,你如果生活在一个阳光充沛的世界里,整天白天都能看见那明晃晃亮堂堂,是不是就把它给忽略了呢?
反正有那么多的阳光,其中的一缕两缕,你也不在乎吧?似乎有它不多、没它有少,拿了它也不知有什么用。
这把仁剑,也就是因为希罕,所以人还当它是个宝。若是到处都是仁剑,也没人在乎它了。
反正它还不如一把破铁剑呢!破铁剑还能砍人。仁剑是真的不能杀人伤人。
它之所以贵重,只是因为稀有,所以价格高,武亲王也肯费心收藏。
晨風要曼殊收这把剑,却为了另一个原因。
这把剑这样的细薄,所以绝不会被砍断。任何利器与它接触,都只会被它穿过。
而它也不会砍断对方的武器。因为它实在是太细薄了。它只能穿过、而不能破坏任何事物。
这样一来,曼殊就不用为时不时被人砍断兵刃而烦恼了。
同时,曼殊还是可以把灵招附在这武器上。因她的灵术实在是太强了,所以连这么薄的剑都可以用。
而且,仁剑探入对方身体,曼殊就可以用妖力探知对方的身体情况!更能对症下药。该取胜时,更容易取胜。该留对方性命时,也更能掌握那为对方留命的微妙尺度。
晨風要曼殊用这把仁剑,时时记着,得饶人处且饶人,能留一命留一命。
曼殊深以为然。他们前往西陲,路上也知道昭然贵媛与他们同路,倒也不打算去讨好昭然贵媛。曼殊倒是时不时往后望,看寂瞳会不会跟上来。
“这个心光最难揣测,是不是?”晨風道。
“可不是嘛!”曼殊道,“说他可疑吧,没有害过我们。说他帮着我们吧,凭什么呢?没道理的!我怀疑他就是想看好戏吧,但现在也没追上来。”
“多防着些是没坏处。”晨風道。
曼殊点头,又道:“到了西陲,怎么去拿仁剑呢?”
晨風也正没个准主意。两人且商议着。
昭然到了西陲,倒是除了见父亲之外,真的同时见到了文哥哥。
大概因为永宁地区的事务和西南防线的军务有关联,需要商谈,晋楚文正在昭然父亲营地拜访。见到昭然风尘仆仆的跑来,两个男人的眼睛同时亮了一下,然后转为担心和愤怒,将她揪着好生训斥了一番。
文哥哥很好,虽然瘦了一点,精神倒比在京时还好。有昭然父亲在身边,他对她也说不了什么体己话,只是深深凝视了片刻,向昭然父亲告辞,回永宁处理事情去了。
昭然很失落,父亲睨着她笑道:“其实族里哪个女孩子都比不上你聪明伶俐,你想进宫去陪太后吗?”
什么?一入宫中深似海,这辈子还有希望出来嫁给文哥哥吗?昭然脸上“虎”的变色,嘴上还勉强道:“爹你派我去吗?”
父亲打个哈哈:“怕你恨我!”昭然白了一眼:“爹!”父亲大笑着,再没说什么。昭然心里慌得很,出来跟千郡女人商量。女人细细想一想:“坏了!”她建议昭然赶紧去找晋楚文,把生米煮成熟饭,省得被送进宫里去终老。
“生……熟饭!”昭然脸顿时红到耳朵根。
“行了行了。害臊重要还是终身重要?”女人道。她在昭然耳边切切私语,说出一条胆大包天的计策。
“吓?”昭然一时还不敢答应。这时候,却出了乱子。
是西陲御史,为昭然父亲武亲王所重用的,竟然一夜之间,夫妻两人都死了,血喷于室,惨不忍睹!
武亲王大惊,理所当然把这事当作大案来抓。此时,千郡蠢蠢欲动,说不定对涵郡想有所动作。武亲王怀疑会不会是千郡动的手?
昭然身边的千郡女人,已经把自己当成涵郡王族自己人了,连忙帮着武亲王排查千郡人,一点都不怕被同胞骂作汉奸。
千郡的所谓阴谋没有查出来,倒是市井里有人发现:富翁赵岳家里有血!
不但有血,而且形迹可疑呢!赵岳叫人悄悄把血洗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风声到底传了出去,有人就向朝廷报告了。官府连忙派人去查。
这一查么,越来越可疑了。赵岳号称那是杀了牲畜溅上去的血,实际上也根本举不出证据来。更重要的是,他以为是把血洗干净了,实际上瞒不过法医的老眼和秘技,到底还是提取出血迹来!经过初步鉴定,是人血,连忙再用灵药和秘技再次鉴定,跟御史夫妻房间里留下的血是一样的!这就是凶案的血!
赵岳立刻被下狱,一时间沸沸扬扬,传的都是此事。而且这赵岳跟御史也确实有仇。原来这御史的官职,是个文职,文章非常高明,但是灵术不怎么样,钱财也很少,是个清官。他的职责就是帮上头采风、写文章。那赵岳经商有亏心处,御史就把他的劣迹报上付出,害得他吃亏不小。赵岳气得痛骂御史,什么“天杀的”都骂出来,是人人都听见的。看来真是他杀的无疑了。
曼殊倒有不同意见。她对晨風道:“你想想,如果真的把御史杀了,留了那么多血,一路出来都应该有血了。大家都有灵术,还不赶紧把血处理了?为什么还要留到自己家里去?”
“有道理。”晨風补充,“还有一点,御史得罪赵岳,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赵岳当时没下手,是觉得要好好计较、慢慢权衡、办个妥贴?那这么久的日子以来,他肯定做了很多计划了,怎么还是做出血溅满室、把自己家都溅上的罪案?这事儿说不通!”
曼殊笑嘻嘻道:“他们不通,就是我们的机会到了?”
晨風含笑:“若真有阴谋,揭穿了也好。毕竟人命关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