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良也确实不负苏柯所望,便说起前尘缘恨:七年前,姜良有个爱女姜璇,才十六岁,好玩爱动,有次扮成小乞丐出去玩,再也没回来。去找时,她被发现溺死在河水里。姜良几经调查发现,当时街市上有个算命的,给苏柯算命,恭喜道:“你未来的妻子就在那里!”手一指,扮成乞丐的姜璇从街口经过。苏柯看了姜璇一眼。再之后,姜璇便死在荒郊的河里。姜良认为,肯定是苏柯以为姜璇真是贫女,娶了未免太没面子,不如抢先杀掉干净。从此,姜良誓报此仇,知道力不足以与苏柯抗衡,便筹划了七年。
不但苏柯,连姜萱的眼睛也听得越睁越大:怎么她还有个姐姐叫姜璇吗?跟她现在同龄?为什么她从没听说过!
“我没有杀璇。”终于,苏柯沉声道,“我说我亏欠萱。因为她喜欢小蛟,我还是娶了她回来,忤逆了她的心意。”
“等一下!”姜萱指着小蛟,“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啊!”这是哪个空穴刮来的怪风?拜托!虽说她跟他又像手足、又像冤家……并不是每个手足冤家都会发展成夫妻情的好吗!
“何况,”小蛟牵牵嘴角,眼神很凝重,“在水边时,璇已经身受重伤。”
苏柯抓住了破绽:“你怎么会知道?”
这等紧张时刻,姜良不小心触动了暗器的开关。
在他为报仇而做的种种准备中,除了借姜萱下毒、买动赏金杀手之外,还包括买了一支“暴雨梨花钉”。那是江湖上顶级的暗器。卖者吹嘘:“江湖上能抵挡它的人不多了!”
“不多,还是有的咯?”姜良追问。
“最多一个两个啦,老兄你总不可能是对付他们的吧。哈哈!”
“那一个两个,譬如谁?”
“譬如苏家公子们啦!”卖者不假思索道。
姜良眼角抽两下,问:“那苏柯呢?”
“为什么特别要问敬辞公子?”卖者很诧异。
“哦啊……”姜良吭哧吭哧道,“我想慎言将军肯定是厉害的。但是敬辞公子肯定没有慎言将军那么厉害咯。所以我就想问问这武器到底可以打到哪一级的高手。”
“哦!”卖者接受了他的说辞,道:“那慎言将军是肯定打不过的,敬辞公子是可以打打看的。”
于是姜良就还是买下了这筒暗器,揣在衣兜里。以备不时之需。苏柯中毒后。他本已打算发出暗器,但看苏柯又恢复过来,就没敢妄动。手指却仍然扣在机簧上,因太过紧张的关系,一不小心,就按了下去。
银钉如暴雨。
再密的雨。总有隙可乘。只不过,没什么人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寻到雨隙罢了。
苏柯如果没有受伤的话。是可以应付一下试试看,但现在绝对不行。
他确实中了毒,强行把毒压下,吓退赏金杀手。又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姜良邀请到清静处一叙,希望能探听出姜良要杀他的内情,并借此“空城计”。将山庄可能受到的伤害减少到最低。
谁知姜良突然发动了暗器的袭击。
苏柯本来就学艺不精,再加上已经受了伤。就更躲不过去了。
幸亏有人救他。
有人替他打下那片银针。
倒不是姜萱。
姜萱确实想扑救他,但是一时怎么来得及?就算扑到了,以姜萱的身手也救不了苏柯的吧!白白再饶上一条命而已。
这及时赶到的是黑叉林主。他冒充苏穋在这里,对苏柯的动向一直冷眼旁观。本来苏柯成亲,他也可以腾出手来,去收拾黄钟城了。但是黄钟城是苏家想干掉的,又不是他想干掉的。他不是特别想过去。此外总有一点什么,让他想悄悄留下来再看看苏柯。
姜良以为苏穋走了,就对苏柯放胆下手,却被黑叉林主半途跳出来打扰。黑叉林主本来很可以把他一举擒下,但是黑叉林主的身法也窒了一窒!
在姜良收集的那么多灵器中——本来是想对付苏柯的——但是其中一样,对妖气有克制的功效。黑叉林主出其不意,被窒了一窒。落在别人的眼里,自然是这苏穋的武艺也不算特别高,被黑叉林主克制住了。
他自己被克制住倒也罢了,有一枚梨花钉就没能接下来,以至于仍然射向苏柯。可怜苏柯连这一枚钉子都接不下,关键时刻,还是姜萱终于奋力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胳臂:“走!”
“想不到是我新婚妻子救了我。”苏柯踉跄走在山间,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姜萱身上,脸上却还是笑着。
“毒了你的也是我啦。”姜萱一脸懊丧,“我不能相信你杀了璇。倒是小蛟说什么水边重伤,确实可疑。但我也不能相信他是什么凶手……怎么回事呢?”她左边肩膀牢牢支撑住苏柯,右边手却悄悄藏在袖子里。
“说起来,”苏柯淡笑道,“这是什么毒呢?比我想像中的要烈得多啊!是先藏在你身上,再度到我身上来的吗?可是,这样烈的毒,恐怕藏毒者也已经变成个死人了吧。”
姜萱一僵。
苏柯抓过她的右手。她救苏柯时,不是打开那枚银针,而是用自己的手去挡。她的手,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但却没有流血,只渗出一点微薄的红色液体。绽开的伤口与其说是血肉,不如说更像木石。
“我,我用了大地守护!”姜萱情急之下道。
大地守护确实能坚固一个人的身体,但又不是把人的身体真的变成石头!苏柯用一种“你当我是傻啊还是当我是傻啊”的眼神谴责的望着姜萱。
“好吧,”姜萱怆然道:“当我爹跟你打的时候,我有点想起来了……”
“什么?”
“我总记得有一次,他在我身边哭得很厉害。具体哭的是什么,却模糊不清。那时我才想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还说了一句话,说,乖囡,爹要你活过来,哪怕借用妖魔的力量!”
苏柯“呵”一声:“可你不是妖魔。”
“不。”姜萱道,“可能是妖魔造了我。”
听说妖魔也能创造出生命,或者把人的灵魂封进石头、木头里。这样活转过来的生命。是不自然的。也许能模仿人类的音容举止,但本身毕竟不是人类。
难怪姜萱皮肤比别人都冷。
难怪她总是陷入死亡一般的昏睡。
难怪她的容颜,与姜璇一般无二。想必是姜良为了思念女儿璇。让妖魔把新生命造成璇的样子吧!
苏柯对于姜璇也有话说。他紧握着姜萱的手,缓缓道来:七年前,他还是春风少年,在街头。那算命先生手一指,说:“那是你的妻子。”他循声望去。但见个小乞丐,虽然蓬头垢面,那双眼睛却美极了。一眼望见,已叫他倾心。但他当时又捅了个大漏子……唉就是因为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有情敌气不过,要来袭击他,他不敢分心。便没追着小乞丐而去。当天夜里,他果然被蒙面人袭击。侥幸打退了,天明前,对方又大举来袭。他恶战三天三夜,才算把这股敌人彻底击溃,恢复过来以后,再想寻那小乞丐,已经寻不见。毕竟也只是个小插曲,后来他渐渐淡忘了,却是再也鼓不起兴致娶其他女子,总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合适。直到姜良来提亲,他一时兴起,想看看姜萱是何许人也,乔装到山寨下,阴差阳错被劫到寨中,猛见姜萱,一双美眸与当初那小乞丐一般无二,还以为是宿缘,便下了聘定,以为从此能白首偕老,谁知……
“不要再说了,节省一下力气。”姜萱要他闭嘴,“我一定会想办法解你的毒。”
“呵,对我这样好?”苏柯好像确实很累了,微微闭上眼睛,笑道,“那你当初还宁肯逃婚、也不嫁我?”
“因为七年来我一直在爹身边,看他怎样努力啊!”姜萱认真道,“虽然不清楚他具体有什么心结,总觉得他担子很重,很辛苦,有时候甚至变成一个很凶狠可怕的人。听说苏柯少年浪荡,我想,那一定是个很任性的人吧!想要的那么多,都顾不上珍惜了。可是见到你。你对身边人都那么温柔……我想,你一定是把世上所有的东西都看得太美好,于是对谁都想要好一点。太好了,结果反而被人说成浪荡了。我觉得你太孤独了。我想帮你。”
“是么?”苏柯分明已经被感动到鼻酸,却故意调侃道,“你能帮到什么地步呢?且背首诗来听听?”
“桃枝妖妖……吱吱乌龟?”姜萱顿足,“不管了!我还是不会背诗,而且我只是一个傀儡。可是我——”
苏柯脚下一滑。
这里有道隐藏的深壑。苏柯身遭毒伤,视力也受影响,竟失足滑了下去。
滑下去之前,他把姜萱一推。
姜萱退开半步,又扑上前,不要命般的把手用力伸给他,大叫:“抓住!”
在整个身子都跌下去之前,苏柯终于抓住了姜萱的手。
姜萱一只手攥住旁边的树干,一只手拉起苏柯全身的重量,口里紧着安慰他:“坚持一下!我一定能想办法救你的!我是傀儡,很硬、很结实,你尽管抓着我,没关系的哦!”
她逞强了。
尽管是一只造出来的假人,她还是能感觉到痛。苏柯吊在她手上,她的伤口一丝、一丝的撕裂。
每一丝,痛入骨髓。
苏柯仰面叫她:“萱。”
“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你是我苏柯今生能娶到的最好的妻子,所以……”
“嗯??”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今后,也请幸福的生活下去。”苏柯对她笑了笑。
山月下的晚风,吹得还是这样,该死的温柔。
然后他放开了手。
安心的往下坠。
他居然能够安心的往下坠!
姜萱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有一种声音一定是太痛苦了,以至于傀儡的声带无法承受。她想也不想的一蹬脚,跟着跳了下去。
眼前光华乍绽。她看见小蛟变成了一条真正的蛟龙。蛟龙又化作光华灿然的云雾,托起他们。
而后姜萱晕了过去,耳边听见幽幽一句:“我只能相信,这样深爱萱的人,也不会杀璇。”
黑叉林主则终于缓过气来,把姜良暴揍了一顿,然后叉着他一起赶去找姜萱和苏柯,等找到了,只见他们两个都摔在山壑下,已经惨不忍睹,却都还有一口气在。小蛟则已经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他。姜良本来一心要替女儿报仇,此时也不得不心生疑虑,只得好好照看了两个人。亏得黑叉林主答应在苏家面前帮他遮掩,但是责成他一定要好好想想办法。
姜良是想找人帮忙,一时哪找得到?倒是有人主动找他来了。
一个华服公子,一个风一样的跟班,还有两个机灵的丫头小厮,这便是曼殊、晨風,还有他们新收的阿颜与张鸿了。
曼殊一见姜良,就道:“听说你的女儿是妖魔?”
“呃……不是……”姜良想否认。
就是黑叉林主给曼殊通风报信,于是曼殊都快回水灵州了,又半途折返过来。她哪容得姜良否认!便道:“是与不是,一验便知。”撩起衣袂往里头闯。
姜良想拦她。哪里拦得住。曼殊仁剑出鞘,去试探姜萱。
“……”姜良一开始以为她要剑劈他女儿,吓得一抖,然后看见是个空剑柄,又是一怔。曼殊拿个空空如也的剑柄,对着姜萱有模有样的比划。姜良就彻底迷惘了:这个……是什么情况?
曼殊脸上掠过一丝奇异的表情,向晨風看了看。晨風挑了挑眉毛。曼殊又动了动手腕,在姜萱身上重新确认了一遍,点点头。
“怎么了?”姜良很着急。
“什么怎么!”曼殊看起来很生气,“让我白跑一趟!这个才不是妖魔!她就是人!”
“怎么可能!”姜良大吃一惊,“她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她是什么人。”曼殊傲娇道,“我又不认识她。你不认识她这张脸吗?她是什么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