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们还真是有自信,觉得乱到这种程度,他们还能掌握局势啊!
他们的自信,也是建立在曼殊肯跟他们讲和的基础上的吧!
但曼殊就是因为对不起妖界,只好考虑跟他们讲和:
他们仍然把妖界还给妖,但是灵州所有的妖魔、还有同情妖魔的人,全都诛杀、至不济也要打回妖界。之后,妖界门交由天人彻底封锁,里头由他们去自生自灭。
曼殊不喜欢这样的谈判。但是妖界落在人家手里,她痛不欲生,也只好想办法妥协。
采晨家的逸夜公主则正好在采暮青前面耀武扬威:“以后都听我的话了吧?”
谁叫采暮青先前觉得……唉好吧是有那么点儿觉得……妖魔也还可以……也还过得去……似乎跟妖魔妥协生活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并没有真的去向妖魔投降啊!但是有那么一点儿妥协动摇的倾向……主要是他跟逸夜公主总是不对盘。吵起架来,话赶话的。逸夜公主偏偏又铁了心的骂死了妖魔们,他要跟逸夜公主吵架、就要站在公主的对立面,结果就……越发的透露出了那啥的意思……
这次天人下凡!妖魔者,诛!降魔者,诛!而剩下的修灵者内部么,好好聊聊,整顿一下风气,祛祛毒、正正心!
采暮青作为流露出过妥协倾向的家伙,有逸夜公主举证,罪证确凿,虽然还不至于划到敌方阵营去,但是要当作典型好好的整顿是肯定了。可怜采暮青整天认错,要认得诚恳!要挖灵魂深处!要向大家证明他已经改好了!绝对不会有一点点魔化的倾向了!
采暮青觉得这日子过得太痛苦了!
而很多妖魔的据点,还在努力跟天人们抗衡。譬如大儒二村,被松华经营得铁桶也似,不但拘了大量有份量的灵民作人质,更是做了连天的军事建筑!建筑高密到这种程度,快要把村岛给压进大海里去了!只好用风灵术做了许多轻气球拴在建筑上,拉着它。不然它真的要沉下去了!
这样的建筑,连天人都不好攻打。要打的话,就要玉石俱焚了。军事建筑里拘的那么多人质,真的可以舍弃吗?
可靠的情报传回:他们真的要舍弃这些人质了!
这情报是七娘子传回来的。其实曼殊也不相信怎么七娘子能拿到这样的情报。其实七娘子跟组织隔膜联系也已经很久了。她深入敌后,曼殊等人也不能直接掌握她的行踪。但是她传回来的情报,一直都不错。
这次的情报,曼殊咬咬牙,想相信了吧!
既然如此,曼殊真的想要自己亲自去救大儒二村松华的困境!
可是这时候,辉王山这边也有转机。原来辉王连连胜利,太狂了。偏偏他的孩子喜欢上一只桃花鼠。怎么说也不是正经的人类!这种感情,不是妖魔、也似妖魔!大家都觉得凌浩应该改过、辉王应该教子。
可是凌浩不想改过——他连承认过错都不肯,更别说像采暮青那样自责了。
辉王也是护短,根本没有要教训儿子的意思。
大家都觉得,辉王过份了!
——以上说的“大家”,就是修灵者们的大家。
作为曼殊呢,觉得趁这机会,可以在辉王山这里打开一个缺口!这样一来,她就脱身不了去大儒二村了,而且身边重要的人也难以分过去!
这可怎么是好呢?
现在她痛感战线拉得太长,照顾不过来了!
这个时候,穆甃挺身而出,愿意去大儒二村。
“不太好吧。”曼殊的意思是:穆甃归顺过来之后,一直是作科研的,也没有怎么真的打过。就这样派出去力挽狂澜?曼殊都不好意思。
“不要紧。”穆甃道,“我现在对生命有更多的认知,去与他们谈谈,说不定他们肯听的。”
到底她是心光嘛!有高强的说服力在。
曼殊就允了。
两人都没有说她如果反叛了妖魔、投回修灵者那边,会如何如何。
穆甃如果真的要叛回去,硬留她,也没有用。她继续留在核心,反而危害更大,所以何不送到松华那边去呢?
穆甃临走,问曼殊讨那仁剑。
曼殊就交给了她。
穆甃不负所托,保住了大儒二村。但她却替松华死在了阵前。她托一只麒麟把仁剑送回给曼殊。
那路上经过宋郡,在王府马厩借宿,身上带了个包裹,护得紧紧的,一副很宝贵的样子。宋郡王正看见,好奇的问他带了什么?化作人形的麒麟回答说,他带了把剑。宋郡王一定要求他打开包裹,麒麟不答应。
宋郡王出于好奇,不管麒麟答不答应,一定要看它带的剑。麒麟就是不肯,宋郡王一怒之下,擅自动用他保管的贡物影罗,网住它,但包裹里的奇形物体却不肯出鞘——如果那东西确实是把剑的话,包裹它的壳子,应该就是鞘了。
宋郡王逼迫麒麟拔出此物,麒麟坚持不肯,说:“这是把仁剑,如果您德行够匹配的话,它自然会显现在您眼前。不然,逼迫只会带来祸殃啊!”
宋郡王不信,打算用刀剑来威胁麒麟,谁知麒麟刀枪不入。宋郡王邪念既生,不可抑制,取下礼剑来试,果然砍伤过路人的手臂。确切的说,砍断了一半。鲜血沁出来的速度,很缓慢。无法名状的血色灼痛了宋郡王的眼睛,他但听一声悲鸣。
包袱打开,就看见了一把冰一样的怪东西。仁剑出鞘,飞到空中,发出毫光。挟着雷霆之怒,裂碎影罗。礼剑吓得跑出去,一头扎进深潭里,从此失落。仁剑自己也被这愤怒震得粉身碎骨,留下一句话:
“出麒麟血者,不得好死。”
麒麟逃到林中,奄奄一息。有个住在那里的年轻人,叫於意云,夜晚正好去采药,发现这只可怜的麒麟,想要救护。却听女孩子的哭声。
原来是宋郡媛,长亭,在失剑的混乱中,竟然跑出来了,迷路之后,很害怕,哭起来,而且发起了烧。
那麒麟自己都已经快死了,听到哭声,还是挣扎着出去,把高烧的长亭护在怀里。就是这样仁爱到忘了自己的动物啊,麒麟!
於意云采了草药赶回去,长亭已经退了烧、睡着了。於意云把草药敷上麒麟的断足,麒麟睁开明澈而仁爱的眼睛望了望他,自己用嘴把那断足折下来,送给他。
得麒麟赠一体一肤,便可传承麒麟技。那只麒麟已经快死了,愿意把所有技艺都传给他,不过警告他:“我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要把一切技能赶在我死之前灌输给你,你将蒙受极大痛苦。”
“那就算了。”於意云推辞,“得到那样大能又怎么样呢?我……从来只是个普通人,只想过上平凡、开心的日子。”
笑意从麒麟眼睛中漾出来。它按嘴于於意云头上,祝福:“你会过上幸福的日子。”
这祝福如电流般蹿出於意云的背脊。随后麒麟将它的断足“喀哒”与於意云的右臂合而为一。於意云顿时觉得无尽的力量蹿遍全身。就好像吃了太多的补药一样,眼前发昏、气息紊乱。
麒麟对他道:“也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我这次是护送一把仁剑,送给一个异人。半途剑碎我亡,异人也不知情,怎么行呢?我传你剑诀,你用我的手臂,再打一把,只要能够类似,剑气一出,仁剑受气机牵引,碎片会自己融汇过来,那异人见到剑气剑影,就会找过来,你把我的尸坟指给他看好了。”
於意云答应了,将麒麟就地掩埋,看长亭也醒了,托起她送到官府,拜托官府找到她家。他自己悄悄离开,找了个小村庄,试图消化麒麟的力量、并完成麒麟的临终嘱托。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那孩子是宋郡王的爱女。
虽然宋郡媛是回家了。但是礼剑还是弄丢了啊!宋郡王这阵子都愁眉苦脸,忧心忡忡,老觉得有把刀架在脖子上。因为这场战争,上头要他交一把礼剑供作战用。这把礼剑,按规矩是供奉在他们灵庙里的,也就是说,宋郡王要对它的安全负责。
可是那把剑遗失了……那是死罪!上头这两年早看宋郡王有点不放心,逮到个机会还能轻饶吗?宋郡王吓得拼命找人,要打把假的,搜罗了东南西北十来位剑师,关起来打了好久,还是啥都没打成。不能再拖了。宋郡王下了死命令:这个月十五号,所有院子都打一把剑上交,不合格的话,统统砍头!
恰好这时候,他作为修灵者这边的,为了保证战争的胜利,向全郡征人、征物,摊税派赋。郡中有个雷环村,摊到二十副铠甲,两个月内得往上交。可是村庄连年欠收,男丁流失严重,二十副铠甲实在难以凑齐,顿时满村悲泣。
雷环村里有个冶炼师,自己搭个炉子,天天炼东西,炼出来,自己又锤烂了,是很想做个东西,而且每次都失败。大家都叫他“废物师於意云”,没人拿他当回事。铠甲任务压上头时,也没人想到向他求助。
於意云自己关门埋头打了五天,跟人讲:“把这些搬走吧,你们不用着急了。”
村民们一看,喝!好一地二十副亮晶晶好铠甲。没说的,赶紧上交。
负责铠甲工作的是宋郡王。他收集齐了,再往上头交。铠甲送到宋郡王手里,他一看手艺,叫把人请到府里来——请不来?绑也要绑来!想办法再铸一把礼剑!否则大伙儿都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吧!
“新炼剑师来了!”宋郡王府院里,仆人高高兴兴来通报。
“打那套铠甲的?”大总管喜上眉梢。
仆人说是。就是那位於先生。
“快送进去!院子空出来了,东西也备好了,等着他呢!”大总管撩起袍子,急急往外走。
“我听说他都不肯承认自己是炼剑师,只说是冶炼师?”背后有人追着他问。
“高人都有怪脾气,我看……”大总管说到这里,猛然醒过神来。身后这提问的声音清脆动听,哪是刚才那蠢仆人?
回过头,大总管倒吸一口冷气。宋郡媛粉妆玉琢,却穿着一身仆人的青衣,对他“嘘”了一声,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叫我长亭。宋郡王怕那於意云不用心,派我监视呢!你看,有命令的。”举起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牌,“你还敢不信?”
大总管缓过一口气,苦笑道:“属下怎敢不信。”
“那你盯着我是什么意思?”宋郡媛不依了。
“明明是下人的青衣。”大总管喃喃,“怎么戴了这么贵重一顶小帽子呢?”
宋郡媛往头上一摸,自己也笑了,将珍珠小冠儿抹下来,塞在大总管手里:“你替我收着。於先生是去哪个院子?”
大总管应着:“癸字院。”宋郡媛兴冲冲走在了前头,任青丝发披了满肩。大总管亦步亦趋追着:“您缓步!缓步!容老奴替您把头发再扎一扎……”
癸字院里,炼剑炉刚刚树好,是於意云私人用炉,宋郡王不惜人力物力,百里之遥的连其他用具一道运了来。於意云在炉边发脾气:“哪有这样就把人绑来的道理?!”
“没法子,人命关天嘛!”银铃般的笑声。
於意云回头,但见一个小童子,不施脂粉、秋水为神,穿着顶普通不过的布衣,头发用布条随随便便扎在肩后,这真叫——
“布衣红颜。”长亭对着他也呆了会儿,然后叹道。
“什么?”於意云瞠目。
“先生真是布衣红颜。”长亭抚掌点头。
“胡言乱语。”於意云局促的转身,面颊微微涨红。他着一袭半旧白袍,倒更显得玉树临风,尤其一双眼睛,清俊动人。
长亭轻声说:“先生,咱们像是见过的。”
於意云皱眉道:“胡说。何处见来?”
他救护长亭时,有麒麟息在身内,眼花心乱,已经不记得长亭的长相了。
长亭就叹了口气,卷起衣袖替於意云打开炉门,“先生,您这身板,真能抡大锤吗?宋郡王给您准备了八个大力士——”力士们在门口一字排开。长亭叫了两个上来,摆开剑砧剑锤:“总之先生您尽管吩咐!包括我也是。我叫长亭,给您来做剑童,也就是小杂役。”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於意云生生被逗笑了,又忙板起脸。
长亭拉起於意云的袖子:“先生,您就铸吧!要我说,您一开始就不应该给雷环村铸盔甲。您是不忍心看他们交不上份额挨罚吧?您是好人。这里十二位铸剑师,押进来现摆着是连坐了。剑铸不上来,宋郡王遭殃,大家也全逃不了,您就忍心?”把他柔柔牵到剑砧前。
於意云沉默了一会儿:“叫我铸剑,那得照我的规矩来。炉子这里,拉个帘子,把生火口留在外面,你们在外头帮我生火,里面,除非我叫,你们谁都不准进来。否则出事我可不管。”
这就是从了。
“天亮了。”十五号清晨,长亭叫於意云起床。
於意云已经端坐在院子里,膝盖上搁着一个盘子,盘子上蒙着块青布。
“先生?”长亭好奇的端详着盘子。这盘子呈椭圆形,布平平蒙着,下面一点起伏都没有,难道真是剑吗?
“嗯,我炼出了一个‘东西’。”於意云示意长亭端起盘子。
“什么东西?”长亭百爪挠心,“宋郡王需要的是剑耶!没有礼剑,我们都要糟糕,先生你是知道的吧!”
“是啊。”於意云拍了拍长亭的头,“天底下的有用之物不仅仅是剑。”
他的手落在长亭头上,长亭低下头,刹那间有点恍惚: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也能对宋郡王有用?
观剑的阁子已经到了,宋郡王看了好几个铸剑师交出的最终成果,不得不说其中几把的形状和花纹已经很接近原剑了,可仍然认得出是冒牌的。
宋郡王急得要履行诺言,把这些没用的家伙都砍了!
於意云于此时入见。
宋郡王的目光投向长亭,充满希望,这希望旋即转为疑虑。
长亭轻微的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自己手里托着什么。然后於意云把青布打开。
一片惊呼。那是一块无以名状的东西,薄得像块要融化的冰,不但没有剑的形状,连刃也没有。
宋郡王面色青白。
这不就是过路客带的那把凶剑吗!
眼前这把怪剑,却静静的躺在托盘上,一点异状都没有,也不发毫光。
“您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在宋郡王能说话之前,於意云淡淡道,“总之再打这么一把,将礼剑从潭里赶出来,就可以了吧?但它现在还是没有用的,必须让凶魂附在上面才行。这些人——”指了指那些浑身颤抖的铸剑师们,“反正没用了。您不如把他们交给我炼魂吧。”
“什么?!”长亭惊呼出声。
宋郡王喜出望外:“全凭先生作主!”
从这天起,於意云真的每天拎出一个人来炼,剩下的人吓得腿软,大总管得把他们绑严实了扛进癸字院!
长亭仍然不相信於意云会做这种事。照他的吩咐,炼剑处跟外界是隔断的,里头发生了什么,只有於意云自己知道。长亭只能看见快吓死了的铸剑师被带进去,一声惨叫,青烟冒出,“叮叮当当”打铁声持续了一会儿,於意云出来,平板的宣布:“又失败了,明天再给我一个。”
这个人啊!长亭忍不住想:明明那样温柔,怎么会变得这么恐怖?
她瞅个机会,悄悄打开了当中的隔断,正巧看见一个炼剑师跳进烈火熊熊的炉口里,白雾缭绕中恍惚有只大兽。抡起铁锤的,是大兽强壮的手臂,上面覆盖着天下无双的清韧鳞片——麒麟!
长亭见过麒麟。礼剑失踪时,家里忽然一片混乱,有人喊:“那是什么东西?”“天啊,礼剑跳潭了!”她也不太理解出了什么事,早就想到外头玩的,趁乱逃出去,一出门,就看见血滴。
其实当时她不太确定是血。那东西殷红,红得发碧,长亭至今无法形容它的颜色,却像受它蛊惑,不知不觉跟进深林中,迷了路,又渴又饿,听见野兽的叫声,吓得要哭了。
有只很大很大的野兽,似乎是叹息了一声,从密林里走出来,一只前足受了伤,沾满血。但它保护了她。
那是麒麟。长亭在麒麟的怀里睡着,再醒来时,所有血迹都化成了灰,麒麟不见了。有个清俊极了的男人低头看她,很疲倦的样子,淡淡道:“我送你回去吧。”
那才是长亭和於意云的初遇。从那以后,她一直想见他,没想到再见是这样的情况下。
白雾中大兽好像回了一下头,长亭赶紧逃出来。大总管正好在外头,关切问:“还是不行?”
长亭把他拉出去,瞄瞄院门,对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先生早就说魂与剑的配型很难成功,不是吗?”
大总管怆然道:“夫人说,还是没结果,小姐就先逃吧!总要保住……”
他的话截断。
后头,於意云不知何时已静静立在那里,静静道:“原来是小姐,失礼了。”
“呃……”长亭局促的碾着足尖。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不应该是微服私访吗?怎么害羞得活像是被捉奸在床,咦!
“既然是小姐,那更方便了。”於意云客客气气道,“请帮我做个假地道吧。领那几个还活着的去看看,就说我假装炼剑,其实是把人放掉。他们就会开开心心来见我了,不至于提前被吓死。”
长亭呆了一会儿,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双手掩住脸,跑了。后来她听说,那假地道还是建成了。做假地道时,工人检查了炉底,没有什么机关暗道。如果说她本来还希望於意云拿生人炼剑只是装装样子、暗里另有什么计划,如今也只好死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