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县。
下午两点,苏晚晴带着苏景天下了长途汽车,循记忆中的印象找到继父家。
大门紧闭。
低低的说话声传出门外。
隐约听到陈彤和王麻姑声音激动,在争执着。
苏晚晴皱了皱眉,凑近了门口,依稀听到里面的人在密谋什么!
苏晚晴还想继续听,但里面的声音实在太小,完全听不清。
“邦!邦!邦!”
王麻姑打开了门,见门口站着一位面容熟悉,肌肤嫩得能掐出水的姑娘,还有神情呆木的苏景天,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满是褶子的脸上透着惊讶,“你……你是苏晚晴!”
六年没见,这个贱*人比以前更出色,更漂亮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高官家里走出来的千金小姐!
苏晚晴淡淡扫了下王麻姑,没有进去的打算,“我妈在哪个医院?”
听到这话,王麻姑立即联想到什么,眼神阴鸷的扫了下站在苏晚晴旁边的苏景天,“……”是这个傻子把苏晚晴找来的!他怎么知道苏晚晴住哪!
陈彤走出来,看到是苏晚晴和苏景天,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景天,你去哪了!我们到处找你!”
苏景天掏了掏耳朵,自动屏蔽陈彤聒噪的声音,“……”不认识,不想搭理!
苏晚晴有些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在哪个医院?”
王麻姑冲着里头使了个眼色,陈宝国心领神会,急忙起身过来招呼道,“晚晴,你来了!快……快,快进来坐,吃了饭,我带你去医院!”
苏晚晴对这一家子没什么好感,当初原主就很不理解肖艳红为什么嫁给这么个玩意儿!
原主对爸爸有一点记忆,那是一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才华横溢的男人,哪怕就是生在地主家,身上也没有沾上一点铜臭味,反而处处透着浓厚的书香气,陈宝国和那个男人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经历颇多,又来自后世的苏晚晴知道那个时候的破*四*旧运动有多惨无人道,有多震撼社会……
那时候,没人敢和地主扯上关系,甚至还打从心底抵触他们!
不怕死的王麻姑为了得到一笔可观的钱财答应原主爸爸的要求,让陈宝国和肖艳红结婚。
不得不说,原主爸爸为了保住他们母子三人,费尽心思。
一心顾着保全他们,忘了自己!
这样的男人有一颗大仁大义的心!
可惜——
苏晚晴敛了思绪,目光淡淡地看向陈宝国,“哪个医院?”
陈宝国对上苏晚晴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心微微颤了一下,手心不自觉地渗出密密细汗,心里是不想说的,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人民医院!”
苏晚晴得到地址,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带着苏景天转身就离开!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麻姑气得一巴掌扇向陈宝国,“你个傻不拉几的傻东西!你没脑子吗!干嘛这么快告诉她地址!”还没问出财产在哪里呢!
陈宝国嘴唇扯了扯,很不想承认刚刚差点被苏晚晴吓到了的事实,可嘴上还是说了,“妈,苏晚晴有些邪门!我本来不想说的,但对上她那双眼睛,不敢有一丝隐瞒!”
陈彤想到苏晚晴的变化,俏脸一沉,阴鸷的气息散发开来,牙缝里蹦出几句话,“爸,奶,那个贱*人是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傻一点,容易骗一点,现在……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百毒不侵……”狡猾的要命!
王麻姑和陈宝国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这么难缠,一定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奶奶!爸!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想个法子!把钱搞到手!”
陈彤眯了眯眼,嘴角啜起一抹冷冷的笑,像山间的罂粟花般,透着致命极度的危险,“苏晚晴,一切都是你逼的,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
绥县,人民医院。
三栋两层红砖楼房掩映在花坛树木里,斑驳简陋的外墙显出几分萧条。
空气里,透着一种清冷压抑的气氛。
苏晚晴牵着苏景天几经询问医护人员,终于打听到肖艳红的病房。
走廊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人。
苏晚晴牵着苏景天的手,刻意放轻脚步,缓步走向左边一楼尽头病房。
门是虚掩着的。
站在走廊上,隐约瞧见肖艳红躺在病床上,她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床头柜上摆放着凉透了的稀粥,连开水瓶都没有,冷冷清清的。
六年未见,记忆的人已经变得苍老憔悴,皮肤也暗黄无光!
就算她来自后世,与肖艳红没有感情上的牵跘,但终归是原主的妈!
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袭上心头,苏晚晴鼻头一酸,推开门走进病房,“妈——”
原以为会很难喊出口,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没有一点生疏感!
妈!
熟悉的声音传来,肖艳红心神一震,苍白无光的脸满是无法置信,很像晚晴的声音,但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即便是这样,肖艳红还是朝门口看去,当看到熟悉的面孔时,一颗心仿佛跳出了胸膛,失去光彩的眼睛闪了闪,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喉咙里发出嘶哑又激动的声音,“晚……晚晴!是你吗!”
这是一个母亲期盼已久的见面!
肖艳红想到六年前的事,眼里的光彩又慢慢消失,嘶哑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伤和叹息,一次性道出多年前事情的真相,“晚晴,都是妈的错,不应该逼你嫁给昊天!可昊天人好,踏实,心疼人,比那个花心的李冬阳不知道强多少倍!妈希望你幸福,被男人宠着,像你爸一样!”
话到尾声,她泣不成声。
苏晚晴心酸不已,慢步向前,轻轻握住肖艳红的手,眉眼温柔道,“妈,你没有选错人,昊天很好,对家庭负责,对我也好,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肖艳红错愕地看着苏晚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晚晴真的不恨她了!
苏晚晴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床边,问道,“妈,你怎么会进医院?”
肖艳红不想让苏晚晴担心,随便扯了个谎,“不小心摔的!”
一直当隐形人的苏景天突然冒出一句,“不……不是。是……是那个……那个男人打的!”
肖艳红脸一僵,“瞎说什么大实话!”
苏晚晴脸色也不好了,声音带着冷意,“那个男人为什么打你?”
肖艳红也知道瞒不下去了,“他找我要钱,我没给,景天又说让我离婚,所以他一气之下……”
记忆中的肖艳红对陈宝国是没什么感情的,“你想离婚?”
肖艳红想了一下,“以前是为了脱离地主身份才结婚的,我们只是一对名义上的假夫妻!”
苏晚晴惊讶,“假的?”
肖艳红点头,“哪怕就是假的,那一家人也不允许离婚!”
苏晚晴怔了,那个男人不需要生理需求吗!他是怎么解决的!难道在外面找女人!
与其没有感情,还不如离婚来的痛快!
让人奇怪的是,这一家子的态度,为什么不肯离婚!
她觉得把这个问题弄清了,差不多也就可以解决了,“你有什么打算?“
肖艳红眼里闪过坚定的光,“当然是离婚,以前陈宝国做事还会顾及我这个“原配”,现在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了!隔三差五换女人,我现在出门,大家都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抓不住男人的心……反正都是一些难以入耳的话!”
说到这,又不想让苏晚晴觉得自己在抱怨,于是便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来了!”
苏晚晴,“景天去滩头村找我了?”
这番话把肖艳红吓了一跳,差点没跳起来,声音徒然提高了几分,“什么?景天去滩头村找你?他……他知道路吗?我一直以为他在家!呜呜呜呜……这个坏家伙怎么能一声不响的离开……万一丢了,就算到了九泉之下,我无颜面对你父亲,呜呜呜……”
说着说着,想起以往的伤心事,肖艳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泛红,心脏像被人挖了一道口子似的,万分难受,“你父亲为了我们三个付出了那么多,他不求你们能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们能一生平安,别像他一样,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落得如此下场!呜呜呜,该死的万恶社会……为什么!为什么不等到现在!”
苏晚晴有些心酸,她拍了拍肖艳红的肩膀,“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肖艳红哭了很久,直接眼泪流干了才停止哭声。
两人聊了很久,才发现一直很安静的苏景天已不知所踪!
苏晚晴立即起身,走出病房,走廊空无一人,“景天,苏景天!”
无人回应!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面色慌张喊道,“苏景天!”
找遍整间医院,都没有看到苏景天的影子,她的心一点点凉下来。
苏景天患有轻微自闭症,除了她和肖艳红外,他从不会理会陌生人。
按理说,他是不会跟陌生人走的!
肖艳红面色紧张,颤抖问道,“景天呢?”
苏晚晴眼见瞒不下去了,她紧咬着唇,强压住心底的担忧,尽量让声音放平缓,“妈,景天……不见了!我出去找找!实在不行就去派出所报警!”
一听苏景天丢了,肖艳红呼吸一滞,喉咙被人掐住了般,喘不过气来,眼泪簌簌而落,“晚晴,景天……景天向来听话,不可能独自离开,他应该去厕所了?”
苏晚晴跑到医院厕所,拿出五块钱让人在男厕所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
苏晚晴回到病房,越想越觉得不合常理,在苏景天眼里,只有她和肖艳红,他不可能乱跑!
除非他趁她们聊天去厕所,然后被人……
他离开病房,只有这种可能,一想到这,苏晚晴的心微微颤了一下,问道,“妈,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我……能得罪什么人!”肖艳红眼神茫然,“没有啊!”
说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褪去以往的娴静透出几分冷意,“会不会是陈宝国干的?这次,他问我要钱,我不给,他才生气打人的,他打的是景天,不过被我挡了!”
越是紧急情况,越要冷静!
苏晚晴脑子里电光石火,她仔细回想陈彤来滩头村找她的场景,以及她赶往继父家时,一家人神神秘秘商量事情的模样。
所有线索串联在一块,她心里慢慢明朗起来。
苏景天失踪的事,很有可能和陈宝国一家子脱不了干系。
一想到对方是求财,苏晚晴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清脆的声音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妈,如果他们求财,是不会伤害景天的!我们到处找找看!”
肖艳红心乱如麻,但也知道当务之急应该保持冷静,不然很容易乱了分寸,什么也做不好,“我和你一起去!”
苏晚晴按住要下床的肖艳红,“你身体虚弱,好好躺着吧!我去找就行了!”
肖艳红坚决要自己下床去找,“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苏晚晴见她不听话,有些生气了,轻轻叹了口气,“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要出门,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倒下!到时候,你和景天,我也不知道顾着谁了!”
这话一落,肖艳红自知理亏,低垂着头,闷闷地说,“我担心景天!”
苏晚晴板着脸,反问,“谁不担心?”
最后肖艳红乖乖躺在床上。
——
下午四点。
一个穿着褴褛的小叫花子急匆匆走入病房,往病房里扔了一张纸条,转头就跑。
刚到处找人回来的苏晚晴迎面碰上,正想追上叫花子,一想到他只是一个跑腿的,于是放弃追了。
她返回病房,捡起地上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今晚九点,带一万块来城南废弃厂房赎苏景天,若敢报警,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