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老家伙输得极为难看。
当陈小川当着众人的面,将八种繁复无比的云纹编制而出,一一摆在老人面前。
一时间,陈阿大老脸发紫,险些没有被气出一口老血来。
他颤巍巍伸出手去,老头嘴里自顾低声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而陈大栓三人望向陈小川,那目光就好像是在瞧着一头怪物。
“三叔公,您放心, 既然我学了您的云纹,您的院子我肯定会来翻修的。”
见到老人一时间落寞无比,陈小川心下不忍,不由得柔声安慰道。
老家伙默然不语,默默抚摸着陈小川编制而出的那八件精巧的竹艺品。
“老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浪死在沙滩上,哈哈哈,没想到临到头了,偏偏遇到你这么个臭小子!”
他感慨的笑了笑,皱巴巴的老脸神色复杂,拍了拍陈小川的肩头。
“我本来以为把手速加快,你小子或许就瞧不出门道了……看来,是老汉我想多了啊。”
这话一出,陈大栓三人更是吃惊,敢情三叔公这老家伙故意抬高了难度呢!
好在人家陈小川技高一筹,赢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
陈小川对此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暗想早知道这些竹艺品在老人心里如此重要,刚才就该偷偷放点水,让老人输得不至于险些下不来台了。
“行了,能把这手绝活传到你小子手里,也算是我陈家后继有人了。”
老家伙也看开了,摆摆手,继续低头扎灯。
有了之前这个教训,陈小川这下再也不敢去张望,老老实实将竹篾剔得跟三月柳枝一般,又细又软。
这次有了四个年轻人的帮忙,毛龙灯扎制的速度明显要快得多。
原本得小半月才能完工的骨架,如今已经在手艺精湛的老人手下逐渐成型。
约莫晚上再赶制一番,就可大致成型了。
“诶诶,我说你们挤什么挤?先前让你们一个个来舞灯,不是说腰疼就是膝盖不舒服?怎么现在跑得一个个都跟兔子似的了?”
“嘿嘿,一发叔,这不是修养了几天,老毛病稍稍好了些嘛。”
“唉,为了咱们村的舞灯事业,哪怕我这条腿舞瘸了,我都心甘情愿!”
“我也是我也是!”
院门口响起阵阵喧闹声,惹得院内专心扎灯的几人纷纷抬头,朝门外望去。
只见一堆陈家村的小伙子拥护着陈一发,大步朝着小院而来。
好些个臭不要脸的家伙,不停对陈一发恭维,拿出了对亲爹妈都没有的孝顺劲。
看得陈小川很是费解,与陈大栓几人面面相觑。
“一发叔,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陈小川拍拍手站起身,看了眼陈一发身后拥挤的一堆小伙子,很是奇怪。
“去去,别挤,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先呆在门外!”
陈一发披着件旧西装上衣,牛气得不行,不耐烦的挥挥手。
就把那些争先恐后想往院子里挤的小伙子,全给给轰出门去。
合上院门,耳朵总算是清静了,对上陈阿大那张神色不善的老脸,陈一发笑得有点心虚。
“三叔,我和小川他们说点事情,不会耽搁太多功夫的。”
陈一发走过来,忍着心痛,把兜里之前陈小川送的半包软中华摸了出来,朝陈阿大递去一支。
“哼。”
老家伙鼻尖一哼,劈手夺过那大半包香烟,二话不说就揣在兜里了。
看得陈一发脸色一急,就想嚷嚷。
“有屁快放,我去屋里抽锅烟。”
或许是看在这大半包软中华的面子上,脾气古怪的老头没有为难陈一发。
而是倒背着手,踱起方步,慢悠悠的朝堂屋而去。
“这老混蛋,还真是不客气……”
瞧着老头屁股兜那头露出半截的香烟包装盒,陈一发的一张脸心疼得都快抽筋了。
这烟可真不便宜,他平常也就只舍得抽两块五的红梅。
揣上这大半包,也只有递烟给别人的时候,才摸出来显摆一下。
谁曾想,这老头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客套”。
陈一发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口。
强忍下肉痛,将目光收回,陈一发一想到来意,心头又是火热起来。
“小川,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天县里来通知了,说是要咱们张家镇下面的各村各寨,都搞出一支舞灯队来,要去市里面参加舞灯大会呢!”
他兴奋的大声说完,陈小川四人顿时一愣。
敢情陈一发风风火火带着一堆小伙子来,就是因为县里面下了通知?
“那也用不着带这么多人啊,我们这边已经有五个舞灯人了……”
想到之前叫村里的那些小伙子来舞灯,个个都找借口推脱。
搞得他们几个为了凑足人数,不得不把乌青青与陈小小两个女孩子加入进来。
眼下一听县里面来了通知,就想往舞灯队里挤?
呵,怕是门都没有!
陈二栓很是鄙夷的朝院门口瞥了眼,不满的抱怨道。
“哎哟我的祖宗诶,你们五个哪里够啊!”
陈一发大声叫起冤来,随即脸庞发红,激动得唾沫横飞。
“听说这次舞灯大会,是由一名外商出资举办的,市里面为了招商引资,自然是大力支持,所以才下了通知来,要我们有舞灯传统的各村各寨,都务必搞出一盏毛龙灯来。”
“敢情是为了讨好外商……”
陈小川点点头,心下了然,但依旧有些纳闷。
这市里面的大领导为了讨好外商,和咱们这个远在天边的小乡村,没有多大关系吧?
陈一发这个村长,至于这么激动吗?
似乎瞧出了陈小川眼神 中的疑惑,陈一发察觉到自己激动得有些失态,不由得干咳一声,装模作样的四下一扫。
这才凑过头来,贼兮兮的压低嗓音。
“市里面要招商引资,和咱们自然是八竿子打不着,人家外商就算要建厂房,也不会搬来这么个小地方……”
“咳,我急着跑来啊,是想告诉你们,今年的舞灯大会啊,那舞灯队第一名的奖金,那可是……”
陈一发嘿嘿笑了两声,开始卖起关子。
陈大栓有些看不下去,瓮声瓮气的道:“那又能有多少?去年周家村的舞灯队拼死拼活,得了第六名,然后奖金才一千来块,除去车费,他们还得自掏腰包,贴上好几百的油费呢!”
话一说完,想到周家村那些舞灯队员回来之后,个个都是脸如黑锅。
院子里知晓详情的几人,不由得幸灾乐祸的哄笑起来。
“臭小子,你知道个屁!”
陈一发被笑得脸色涨红,恨铁不成钢,瞪了眼笑得最欢的陈二栓一眼。
他气呼呼的伸出一根手指头。
“今天舞灯大会的奖金,全是那名外商赞助的,头名就是这个数!”
“切,才一万块,这个外商真特么小气!”
陈二栓摇摇头,很是不屑。
结果陈一发没好气的白眼一翻,朝他投去个轻蔑的眼神。
“难道是十万块?这倒是挺多的……”
陈大栓摸着下巴,有些动心了。
他家的家底,如今刚好够他自己结婚,老二陈二栓的彩礼钱还没着落呢。
“十万?你当人家大老远跑来,是来打发叫花子呢!”
陈一发都懒得和这群没见过大世面的乡下娃多说,瞪着眼睛,很有气势的一一从院子里的四张脸庞上扫过。
“实话告诉你们,人家外商一口气赞助了五百万!光是舞灯大会的头名,就能分得三百万!”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顿时将陈大栓三人雷得外焦里嫩。
他们张圆了嘴巴,仿佛石化一般。
“三百万!!”
“一个队要是十人,岂不是每个人能分到三十万?!”
陈大栓狠狠的咽着口水,陈二栓已经陷入疯狂,抱着脑袋尖叫起来。
哐当一声,堂屋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年迈的陈阿大风风火火奔了出来,腰不弯了,腿也不瘸了。
那架势,就跟马上要拉着小姑娘去钻小树林似的。
他大步上前,猛地按住陈一发的肩头,死命的摇晃起来。
“要是舞灯队不让老子参加,这灯就休想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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