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稽查队的薪水多半比不上你们这些平时接取委托任务的冒险者,不过好歹也是在陛下直接管辖部门下属的编制内,在队里表现好的话,过两年晋升一级,再过两年说不定你也能当上和我一样的分队长。”
棕发女子边往自己新倒满咖啡的瓷杯里加方糖边观察时珺珺的反应,见后者似乎不为所动,赶忙放下瓷杯接着补充道:
“虽然稽查队员的工作有点危险,不过每年也可以有三个礼拜的带薪休假,平时的衣食住行也全部由国家报销......”
“很抱歉,我不能加入你们,至少现在不行。”
时珺珺对自己来到波图加莱特的原因有清楚的认知,即便她非常认同这些异世界人类所追寻的理想,但要她为这种理想出生入死......
抱歉,她做不到。
“没关系。”
像是早就对这个答案有所预料的棕发女子,又给自己的咖啡里加了三块方糖,之后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从她那张充满疲惫脸上的黑眼圈还有之前干裂的嘴唇,时珺珺看得出她很需要这杯咖啡所提供的水分还有咖啡 因。
这杯异世界咖啡闻起来不差,女孩也跟着小啜了两口,至于味道嘛......
比泔水好些。
“作为对你之前所作所为的感谢,我会向中队总部写一封申请嘉奖的信件,如果方便的话,请告诉我你在波图加莱特城内的地址,如果那些官老爷们心情好的话,你说不定会收到一笔数目还行的奖金。”
“我在波图加莱特城不会停留太久。”犹豫片刻后时珺珺还是没说出自己旅店的地址,“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嗯?请问。”
“如果我有一名拥有子爵头衔的贵族,大肆屠杀某个类人种族的确凿证据,那他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时珺珺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并不算轻。
附近隐约听清楚这句话内容的顾客和侍者,都纷纷将“这家伙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的视线投了过来。
“拥有子爵头衔的贵族,大肆屠杀类人种族?”
正要给自己戴上头盔的棕发女子闻言,抬头望见了时珺珺那对正逼视着自己的眸子。
于是原本打算回答完问题就走的她,将手上的东西重新放回桌面,正色道:
“倘若这个假设成立的话,我想这应该是我加入反奴隶贸易部门稽查大队后,所接触最大的一桩案子。”
“请问在您的假设中,被屠杀的类人种族是什么呢?”
“哥布林。”
“哥......布林么?”棕发女子一挑眉,“据我所知这个种族虽然也在王国两大法案的保护范畴内,不过就我接触到的讯息来看,他们应该多以小部落的形式居住在王国南方的森林内,怎么会遭到人类贵族的屠杀?”
“可在我的假设中这件事情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女孩轻声说。
“所以那个贵族究竟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按照你所描述的情况,如果有确凿的人证物证,并且当地审判厅有胆量对一名贵族做出判决的话,那么这名贵族名下三分之二的财产都将被收归王国国库所有,并且视情节轻重削去一到两级爵位,至于接受贵族指派动手屠杀的家伙,情节严重的多半会上断头台......”
身为王国反奴隶部门稽查大队南方中队第二十九分队队长的棕发女子,此刻所描述的已经是最理想的情况。
按照王国的律法想要将一名贵族定罪所必须的流程繁琐至极,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些许纰漏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更大的可能是,当地的审判厅,根本不愿意冒同时得罪辖境内所有贵族的风险,接手这类诉讼。
归结因由,多半是此例一开,这些大人物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遭殃的倒霉鬼,唇亡齿寒罢了。
即便人证物证俱全,所有环节都无懈可击,审判厅也愿意冒着得罪辖境内所有贵族的风险作出判决,那最有可能丢掉小命的也仅仅只是那些领命动手的手下人而已。
而且这些人如果一口咬死是他们是按自己想法行事的话,犯事的贵族可能连惩罚都不会有......
“仅仅只是罚款和降级处分么?”女孩没有丝毫收回逼视的意思,“杀了这么多人,手上沾了这么多血,你们还能让他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坐视他毫无收敛肆意妄为,等到下次这种事情再发生的时候,再走一遍上次的流程,以几个替罪羊的性命来草草了解这桩棘手的麻烦事么?”
“这些贵族的祖辈都是曾经为王国做出极大贡献的功勋,他们......”
是啊,我这辈子的苦,我爷爷,我阿玛他们入关的时候已经替我吃完了。
莫名其妙想起这句台词的女孩竟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笑声中有太多太多与喜悦无关的情绪和意味。
原来两个世界也没什么不同嘛。
没有说完那句话的棕发女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放肆大笑的女冒险者,后者堪称激烈的言辞并没有令她恼羞成怒。
恰恰相反,这名王国反奴隶部门稽查大队南方中队第二十九分队队长,心中隐约觉得面前这个女冒险者所说的,很有道理。
“这个世界规则就是如此......”她叹息一声,“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在维护这个世界的规则,真正能够改变这些规则的,还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真正大人物们......”
“不,你说得不对。”
时珺珺反驳道。
“不光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我们也可以改变个世界,用我们自己的作为,让那些本该得到报应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们么?”棕发女子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我们也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么?”
“当然。”说到这里时珺珺狡黠地一笑,“听过这句话么?”
“什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