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夜晚是明亮的,我看着窗外的月亮,想要找出乔尼所说的纳粹军团,只是,非要说月亮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只有它的存在感太过于强烈。不仅仅是亮度、面积和形状给人带来的感觉,那是一种深刻的,让人不自觉遗忘周围星光的存在感,仿佛它便成了这片天空,以及更遥远宇宙的代名词。这种存在感是需要和过去的月亮相比较,才能产生认知的,但不知情的人,却无法说清楚,为什么自己抬起头的时候,会如此在意这终年悬挂在自己头顶的球体。
这就是一种“异常”,所谓异常,便是异于平常,而人们习惯的,总是平常的东西,经常的接触让他们知道如何应对,但是,一旦异于平常的东西增加了,就会在人们习惯之前,带来可怕的灾难。
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纳粹,这一次,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在乔尼的意识资讯中,有关纳粹军团的情报不多,只是模糊知道,纳粹的构成,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是末日真理教的三巨头之一,这意味着,纳粹曾经是末日真理教的一份子,并且,就算其分离出去,也必然带走了末日真理教的一部分财产。即便现在的末日真理教打上了玛尔琼斯家浓浓的印记,其发展也和过去有了相当的偏差,如今的末日真理教和纳粹军团,已经可以视为两个不同的神秘组织,但两者之间,必然一定拥有某些共鸣——因为,只有存在这种共鸣,两者之前才能存在于同一个组织中。
我对末日真理教的了解基于过去的末日幻境认知,而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玛尔琼斯家还不是末日真理教的主体,反而是隐居在偏远城镇中的神秘家族,在我死亡之前,他们才刚刚崛起。那么。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末日真理教的主导者又是谁呢?在乔尼的意识资讯中,这个世界的末日真理教曾经拥有三大巨头,玛尔琼斯家和纳粹分别是其中两者,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个巨头,又是什么呢?
对我而言,无论是现在的末日幻境,还是过去的末日幻境,都还有太多的谜团。或许。这些谜团的答案。是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末日幻境的构成基础是末日真理教的病人们。但是,无论病人的人格如何分裂,他们对世界的认知都是片面的,模糊的。由这些认知构成的世界,自然也会有其片面和模糊的一面——在我的理解中,那些谜团应该就像是一种“即时产生”的机制,意义为,在表面接触的情况下,它只是一种“模糊设定”,这种设定,只存在给人一个大体认知的印象,它实质的内容。其实并不存在,只有在逐渐深入之后,才会即时对其细节进行填补,甚至是进行“合理”的扭曲。
除了这个猜想之外,我无法找出更符合自己认知中的“末日幻境构成基础”。如何生成一个绝对真实,绝对细致的广阔世界,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所谓的超弦理论,只是提供一个理论基础而已,事情的真实,恐怕仅仅通过尚出于发展过程中,甚至于无法辨别真伪的超弦理论,也是无法完全描述的。
我早就已经意识到,末日幻境如果真的如我所想,存在这种“模糊设定”的特质,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不可能真正理解的。因为,它总有办法变得和你所想的不一样。而这种不稳定性和模糊性,也可以解释“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和各种神秘异常的由来。“科学”的基础和本质,是对事物的严格精准的定义,研究科学,就必须通过定义事物来完成对事物的认知,但是,如果事物无法被严格定义的时候,就是科学失效的时候。
末日幻境的事物存在基础,是由末日症候群患者的“认知”配合一些外界辅助系统的管理来实现的。而“认知”本身,就是十分微妙的行为,由“认知”构成的世界,其存在基础,自然会变得十分微妙。
我知道,自己所思考,去判断的这些问题,也许在自己的一生中都找不到一个绝对答案,但是,如果在一个由认知构成的世界里,不进行思考的话,我自身的存在,也就更加没有意义了——就像是一个巨大机器中的齿轮,齿轮只是本能工作的时候,它的意义,就是这样的一个零件而已,离开机器,它便失去了意义。但是,如果齿轮拥有自己的思考,并拥有根据思考的结果而转动的动力,那么,它自身的存在性,将会影响到机器的运转,也不再是依附机器才有存在意义的东西了。
我也知道,自己或许永远都不可能解开所有存在于末日幻境中的谜团,因为,这些谜团如果只是充当一个“背景设定”的话,那么,仔细研究它,反而会将其细化,进而造成末日幻境的更大变动,演化出种种不可测的东西,甚至彻底颠覆世界认知——这种大规模变动的情况,对于生存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是极为危险和不利的。人们总是寻求相对稳定的生活环境,正是因为人类的适应力,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强,而人类的行为模式,也总是倾向于计划性,计划行为对环境的稳定性要求也是极为强烈的。
我也不喜欢变幻莫测的东西,其原因和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我的内心,或许是渴求激荡和精彩的,但是,自身的本能,却更倾向于一个稳定的基础。我所能想象的精彩,永远都有一个稳定的根基。因此,我只是在思考末日幻境中的谜团,而不是主动去破解这些谜团。
有些谜团,或许永远都不要解开更好,我一点都不想激活它们,站在“现实”层面对这些谜团进行观测,就不免让我想到“病毒”的一些特征。
我坐在窗边,一边抽烟,一边任由思维扩散,一边用连锁判定观测达芙那边的情况。达芙回到自己的卧室,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零时过去,才堪堪入眠。我掐灭烟火。提起行李箱跃出窗外。我必须对她说声抱歉,因为我欺骗了她,虽然我说过今晚不会行动,也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但是,那些理由无论多么正确,对于当前的状况,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不了解实际情况的人,例如达芙。是不可能想到的——那就是时间。
留给这个城市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有的人事。都在加速运转,在不清楚对方进度的情况下,唯有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快,所有的判断。如果不基于“时效问题”,都只会成为一句空谈。
我要在今晚就彻底消除由末日真理教带来的威胁。末日真理教是根除不尽的,但只要暂时失去这方面的压力,网络球应该可以更好地完成自己的计划,并保证这个城市的安全。
乔尼对达芙十分在意,他收集了达芙的一些情报,他不清楚,或者说,下意识排除达芙是妓女的事实。但是,对于她的人际关系,却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达芙几个加入了末日真理教的“姐妹”,也在他的监控中。他本来打算再等待一些时间,直到末日真理教的人自己露出尾巴。但是,我想,我的出现,或许会刺激他采取更激进的动作。
说不定,等会就会和他“巧遇”。
因此,不会和乔尼合作的说法,也只是胡扯。乔尼的确是对同类深刻警惕的性格,但是,在紧急情况下,他也不可能是固执的傻子。今晚,我们之间达成合作默契的可能性,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我在城市大楼之间奔驰、滑翔、跳跃,从一个阴影穿梭到另一个阴影,在期间,我注意到了更多活动时间和行动轨迹异于常人的家伙,不过,就和我视而不见一样,他们也只是埋头处理自己的事情。伦敦这个城市,愈加显得龙蛇混杂起来,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神秘组织,多少神秘世界的人士进驻在这里,但一定比我过去所去过的地方都要多。
网路球想要控制局势,仅仅是这些成份复杂的人员,就有够伤脑筋了,被迫采用更为精细,如同游走在钢丝线上的计划,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一点都不在意,在被他们视为威胁的情况下,帮他们做点事情。
因为,对我而言,我只是在做我可以做到,应该去做的事情。
我从红灯区的阴暗之处走出来,抬头就能看到一个情趣的粉红色霓虹招牌,整条街道上都是这样的招牌。霓虹灯的跳动,让人眼花缭乱,即便是灯光暗淡的阴暗角落,也漂浮着一种让荷尔蒙沸腾的味道和晃动。即便在这个时间段,这个区域依旧是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和汗液的味道,如果是在白天,只会让人掩鼻而逃,但是,在这个时候,却让生命的繁衍本能格外活跃。
人们形骸放浪,不时和站街女拉扯,交谈,勾肩搭背地坐进车里,走进店中。一些商店的玻璃墙后,不仅有逼真的假人模特,更有真人做一些性感十足的表演,借以招揽客户。走在街上的人们,十有*有着比我更成熟的外表,在法律来说,我是不能够踏入这片区域,也不能进入这里的任何商店旅馆中的。我正大光明地走在这里,已经看到了不少人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一些站街女也在朝我指指点点,她们没有把我当作顾客,只是当作一个消遣的玩笑。
我知道,只要我再呆久一些,就会有人过来,例如警察什么的,把我领出去。这里的古怪气氛已经让我明白了,这里有着相当明确和严厉的规矩,可没多少人会在这个时间段,光明正大地打“擦边球”。
我只是稍微欣赏一下宛如异域风情般的街景,我是第一次来伦敦,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在中央公国,虽然也有正式营业许可的红灯区,但是,我从来都没踏入过那些城市。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极为新鲜的。
不一会,就听到有人在喊话,并朝我走来。我快步钻入人群中,后面的人立刻大骂一声追过来。我钻入阴影中,下一刻已经来到百米外的一处房顶上。巨大的广告招牌遮掩住我的身形,我扯下披风,夸克便重新恢复鸟身,被我抛上天空。
连锁判定的力量。就像是在我和它之间,构成一条无形的数据线。夸克所飞过的地方,只要在它身周五十米的移动物体,都无法逃脱我的观测。我从乔尼的意识中获得的相关资讯,迅速和观测得到的资讯重合,乔尼对这个红灯区的了解,很快就变成了我的认知。夸克在我的意志下,跨越半个红灯区,落在一片客人稍显稀落的地区,这里是达芙的那几个加入末日真理教的“姐妹们”合办的产业。按达芙的说法。在她们入教之前。根本就没有资本拿下这里的三个店面——这条街的人气虽然不如其它街道旺盛,但是,其根本原因,并不在于经营不当。而在于,他们不需要。这里的店面虽然也进行正常的交易活动,但是,真正赚钱的地方,可不是妓女的身体买卖。
具体的情况,达芙语焉不详,但是,既然是“不正当生意”,又处于这样特殊的行业中。那自然和非法组织有着极深的联系,达芙对其拒而远之,也是正确的做法。不过,末日真理教的名字竟然在这里堂而皇之地出现,说是粗心大意。绝对无法让人相信。乔尼也是这样判断的,所以,孤身一人的他,为了避免踏入陷阱,一直都选择观望的做法。但是,这个晚上,他再次来到这条街道上,停留在距离达芙的“姐妹们”的店铺只有十多米的阴影中。
虽然连锁判定观测不到他的表情细节,但从他的动作来看,他还是有一些犹豫。我清楚他的顾虑,强硬的行动很容易落入对方的陷阱,亦或者打草惊蛇,末日真理教的报复,可不是轻易可以应付的。乔尼虽然是二级魔纹使者,也有长期猎杀巫师的经验,但是,末日真理教反常高调的举止,却让他不由得不小心。他其实也有想过,只要再等待一段时间,或许网络球就会腾出手来,将末日真理教在这里伸出的触手再次斩断,不管末日真理教是真的高调,还是一种隐藏陷阱的试探,都可以由网络球阻挡正面的冲击,而他也只需要在暗中帮一下忙就行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局势也在一步步复杂。乔尼在几个小时前遇到我时,已经对守株待兔不报以很高的寄望了。他如今的动作,也证明他所面临的困境——无论是做,还是不做,都有很高的风险。
我发动速掠,穿梭在巷道、墙壁和天台上,三息片刻就抵达了那条街道上。乔尼还在等待,他靠在墙角,不断吸烟,脚下的烟头已经有十多只,我就站在距离他只有不到五米的身后,而他却似乎没有察觉。这条街不如红灯区的其它街道繁华,甚至比不上一些小巷子,站街女也不怎么来这里,高头马壮的看门人挽起袖口,在路边百无聊赖地交谈。偶尔有客人进出店中,但是,看不出来是不是末日真理教的人。
夸克停留在路灯上,继续监视乔尼和店铺正门,我则拐过身体,悄无声息地攀上房顶,借助一些杂物和建筑结构隐藏自己,循着街道的朝向一直前进。连锁判定穿透墙壁,追索商店中的动静。在我的脑海中,一张张立体的透视图徐徐张开,客人和妓女们的互动就如同无声的电影。
我没有看到达芙的“姐妹们”,听达芙的说法,这些加入末日真理教的妓女虽然并不大肆声张,但也并非一个两个,达芙和乔尼都怀疑,红灯区中至少有十分之一的妓女已经被腐蚀。乔尼比我更早来到这里,一直都在监视,挑选对象,要从嫌疑对象中挑出一个合适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谁也不清楚,这些新加入末日真理教的妓女们,哪个身份更高,哪个拥有更高的权限,但是,理论上,应该存在第一批加入者,也就是传教的源头。
末日真理教在伦敦发展的压力很沉重,那么,他们在发展出第一批源头后,就会藏身幕后,之后的入教者很可能无法和这些末日真理教的正式教徒扯上关系。所以,只有从这众多的妓女中,找到最先入教的妓女,才是进一步顺藤摸瓜的关键。在乔尼的意识资讯中,他已经锁定了好几个目标,而这些目标进一步通过在苏格兰场获得的情报的筛滤,又只剩下更少数。
我所掌握的目标,比现在的乔尼更加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