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乐丝的记忆里,“玛索”和“超级系”都是伦敦中继器各项机能的中枢,两者之间的差别在于:“超级系”所负责的机能部分,比“玛索”负责的部分更底层,对象大部分是具备普遍性和基础性的情况,而“玛索”则更多面向更加具体的事项。在中继器里生活中的人们,见到超级系并了解它到底是做什么的不多,却能够经常看到“玛索”,并对其提出具体事项的申请。
不过,这个记忆是否正确,桃乐丝现在也无法确定了。即便如此,无论是“超级系”在中继器里,那无可替代的作用,还是其在病院现实里的系色中枢的身份,都让她在这个混乱的时刻感受到了安定感。
当桃乐丝并不害怕近江。严格来说,近江确实有其神秘的地方,近江在一些所作所为中也存在十分浓郁的阴谋论。但是,仅仅从“一对一的战斗”这个角度来说,身为“最终兵器”的仿造,桃乐丝十分清楚自己拥有何种高超的性能。而且,这个身份也不是第一次获得,在更早期的末日幻境中,她同样利用类似的身份,和当时的人形“江”正面交锋。
然而,和近江的战斗,其决定性作用的,从来都不是你一拳我一脚,亦或者利用各自的神秘去直接打击对手。桃乐丝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很可能就是伦敦中继器本身,即便不是整个中继器,也至少是中继器三分之一的力量。别看她和近江之间只有数米的距离,仿佛只要一使劲就能够切实地拿下这个研究人员,但实际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提近江本身的手段,光是伦敦中继器就有无数种方法将常识中决定胜负的因素化为乌有。桃乐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稍有所动作,两者之间的距离就会变成毫无意义的概念。伦敦中继器的神秘性对位于其内部的任何人都具备天然的主场优势。桃乐丝不是常识意义上的人类形态,但是,在这里,她的神秘性大部分是“最终兵器仿制品”所具备的部分,超级桃乐丝的优势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不局限在眼前看到的情况,而将整个中继器内部所拥有的因素进行综合性的考量,自己加上超级系能够做到怎样的程度?是否可以压倒近江,重新夺回主导权?桃乐丝在一瞬间想了又想,但却完全没有找到任何超过五成的胜算。
不过,也正是这一瞬间无数次的估算,让桃乐丝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似乎已经可以正常运作了。那些曾经干扰她的因素,情绪也好,多余的思维方向也好,身体异常带来的不适也好,全都在接触“超级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被重新纠正到正确的轨道上——一个自己觉得是正确的轨道。
近江没有任何回应,也似乎不打算先攻。桃乐丝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要说这一场内战到底要不要打,桃乐丝自己是很坚定的。她知道自己失败的下场,一旦被近江抓住,自己就会从下棋的人变成棋子,被用在近江的计划中——对于任何想要执行自己计划的人而言,那无疑是一场噩梦,那意味着自己的计划将会被对方的计划覆盖。
桃乐丝不知道近江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在完成了时间机器之后,近江已经很久都没有提及自己的具体想法了,至今为止,她大都扮演着一个“命令执行者”的角色,虽然也会提出自己的建议,但看起来全都是对他人计划的补充和调整。然而,桃乐丝毫不怀疑,近江的无作为并不代表她做不到。
“来吧,桃乐丝,让我看看你作为最终兵器有怎样的能力。诞生至今,你从来都没有和哪个敌人正面战斗过吧?全都躲在安全屋里计算这计算那的,这可不符合你的身份。”近江终于开口了,她伸出手掌,向桃乐丝撩了撩,“怎么了?我一直都在等你给我个惊喜。超级系都给你拿到了,这样都不能让你有点信心吗?”
“……真是拙劣的挑衅。”桃乐丝的话还没有落下,其身影就再次于近江的视野中消失了。
很快,近江想,比起高川也差不了多少。不,如果单纯以初速度比较,或许高川的义体都无法达到这种速度。少年高川应该会更快,但是,义体高川是达不到这个标准的。义体高川的高速必须通过一定时间的加速才能体现出来——
但是,没有用,无论是忽略过程的瞬间移动,还是有过程的相对高速,亦或者是获得过程的无限加速,在这个中继器的内部,在“玛索”的面前,都是无效的。因为,“玛索”在伦敦中继器里的权限,已经超越了理论范围——这不是什么形容,而是更加客观的说法,是真正意义上的“理论范围”。
近江拥有各种超乎人们想象的理论,这些理论甚至让神秘专家觉得,其本身就是神秘的一种。并且,“玛索”成为三柱之一,近江也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一部分基础理论是由她提供的。然而,当“玛索”成为三柱之后,其自身产生的变化,已经渐渐超出了近江的理论范围。
近江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玛索”的异常之处:她无法理解“玛索”的存在方式,不是因为“玛索”有多么神秘,而是,当她观测到“玛索”的时候,这个观测到的结果本身就已经成为一个具备时效性的定值。“玛索”的神秘,会直接超越这个定值。反过来说,哪怕自己每分每秒都在成长,自身的提高是一个不断向上的过程,但是,只要一观测到玛索,这个定值就存在了。
“玛索”具备的神秘性,似乎完全是以“自己是否观测到玛索”来确定的。
在近江最近的一次测试中,她已经确定了,自己在认知层面的成长性,无法在观测到“玛索”的第一时间,就让自身的认知范围跨越“玛索”的未知所在——她在结束对“玛索”的观测后,在不去观测“玛索”的前提下,对曾经见到的“玛索”重新进行认知和理解,也不得不用掉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近江理解了上一次见到的“玛索”到底是怎样的情况,然而,当她再一次看到“玛索”的时候,上一次的理解就失效了,“玛索”又变成了无法理解的存在,在她已有提升的认知中,完全无法去描述其本质。
当观测者为确定的存在时,针对这个存在,“玛索”所能表现出来的强大,是“不讲道理”的。
因此,当桃乐丝看到“玛索”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已经没有胜算,就算超级系的本事再大,也最多只能维持平局。只要桃乐丝无法在战斗结束前,重新控制中继器的三柱,她的失败就已经被注定了。
近江身为一个研究人员,她最擅长的战斗方式,从来都不是正面的。她既不需要去利用桃乐丝这个身体内隐藏的缺陷,也不需要亲自上场战斗,更不需要调牌其他冷藏着的神秘专家,同样也没有通知如今专注对外的走火。她只需要阻止桃乐丝对“玛索”的影响就足够了。至于最后一个三柱……还不需要翻开这张底牌。
和桃乐丝不一样,近江还记得最后一个三柱的情况,但是,她阻止自己去想起来。桃乐丝原本也是知道的,同样是依靠“不去想起来”的方式来保密,但考虑到桃乐丝的情况,近江利用“玛索”的能力,暗中对她做了一些手脚,强行让她忘记了“哲学幽灵”的存在。桃乐丝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刻意不去想起来”,但实际上,她是根本想不起来。
在那之后,近江又数次利用“玛索”,对桃乐丝做了更多的手脚。现在,桃乐丝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但是,近江十分肯定,她仍旧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并不清楚具体细节。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玛索”的神秘至今都在对桃乐丝产生影响,这种影响产生的途径,正是桃乐丝和玛索在病院现实里的关系,也是早期的病院利用高川之血制造出来的最初的“血清”,导致两人关系加固放大的结果。
如果桃乐丝察觉到了这种影响,很有可能利用“超级系”反过来影响“玛索”,而近江需要防备的就是这一点。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两人所在的走廊空间有了一刹那的视觉偏移,仿佛有一部分侧翻了,又好似被极度锋利的刀刃斩断分离,也让人觉得是自己被吸入了一个细小的曲颈瓶中,但是,这种从视觉到感觉上的变化是如此的短暂,当想要确认是不是幻觉的时候就消失了。
近江的姿势没有变化,但是人已经倒立在天花板上。许多物体在走廊的空中漂浮,就如同失去了重力一般,而桃乐丝则是紧抓着“超级系”,位于走廊另一边的拐角上,整个人镶嵌在墙壁上,就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锤进去一般。
唯一能够以正常的方式站在地面上的,就只有“玛索”一个。
桃乐丝和“玛索”对视着,一脸惊愕,她没能看穿“玛索”的攻击,虽然这种攻击力还不足以让她受伤,但是,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超级系”也没有给出答案和可能性,“数据缺失,无法分析”之类的警告已经塞满了屏幕。
“……太扯了,怎么可能?”桃乐丝咬牙要从墙壁上脱身而出,但玛索已经用无法认知到的方式,突然就出现在她跟前。说是瞬间移动也可以,但是,瞬间移动只是一种表象的形容方式,其移动方式的本质完全看不懂。
神秘专家们利用神秘力量战斗的时候,往往会有类似的感觉,无法从表面上看到的情况去分析敌人,无法从本质上进行针对性的布置,只能通过经验总结现象,这对现象本身进行猜想和反击。但是,与他们相比,玛索的神秘度只会更高。
下一瞬间,仍旧没有看到“玛索”是如何出手的。没有检测到任何现象和波动,就连空气都没有异常的流动,灰尘也没有受到外力的干扰,从原子、亚原子和量子的层面,也没有任何影响发生,就仿佛自己的面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桃乐丝感到那巨大的力量,粗暴直接地将自己压进墙壁里,洞穿过去,落入墙后的空间。她在空中悬停了半秒,就开始下坠,而她的脚下已经没有了地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超级系”开始浮现数据,半秒后,桃乐丝落定脚跟,踏在实地上,她总算又回到了走廊,近江仍旧在面前几米处。
她看到的近江是正向的,然而,从原来的方位来看,她和近江都是倒立在天花板上的。
重力骤然恢复,所有漂浮在半空的物品都在往下落,桃乐丝和近江两人在半空翻了个跟斗,重新在地上站稳了。
“如何?玛索的能力很有趣吧?”近江平淡地说:“她可以做到的事情还有许多,刚才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如果认真起来,你会在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情况下,被切分成无数份,放置到无限逼近绝对零度的冷库中。”
“是吗?那为什么不来试试呢?”桃乐丝这个时候,反而平静下来。之前的战斗落入下风,反倒让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更加轻盈起来——似乎,那种程度的神秘,自己已经开始习惯了。也似乎,既然已经习惯,那么,还是原来的那种强度,就已经对自己无效了。
——但是,不是最终兵器的“同步”,只是类似的神秘。
桃乐丝开始自觉到,自己和最终兵器的不同之处。尽管用语言无法说明,但是,自己的身体确实在给出自然而然的反应。正因为从来都没有正式战斗过,所以,这个仿制品的形态所具备神秘,似乎才刚刚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