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理解到,对阮黎医生来说,她其实不是太过在意半岛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但并不对这种危险感到绝望。真正让她苦恼的,仍旧是这次事件的背后,所显露出的末日进程的征兆。阮黎医生眼中的“现实世界”就是她所存在的这一个世界,而为了彻底弄明白白色克劳迪娅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威胁,如今整个半岛上的人,哪怕原本是研讨会的同伴,在她的眼中,也已经具备实验对象的性质。
人类还有机会,末日是可以阻止的,想要阻止末日就必须研究白色克劳迪娅,但是,阻止末日和摧毁克劳迪娅,亦或者是取代克劳迪娅,并没有必然而直接的联系。谨慎地对待白色克劳迪娅,是可能迎来胜利的先决条件。在阮黎医生看来,研讨会的其他人如今所做的那些实验,所带有的那些念头,全都是不谨慎的体现。而这种不谨慎的表现,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身也已经被感染,而成了精神病患者,更在于他们原本就有不谨慎的念头,进而在感染之后被扩大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太过责怪他们。这是野心的证明,也是目前人性所无法摆脱和征服的一部分。”阮黎医生如此说着。
研讨会对白色克劳迪娅的研究,对“乐园”的研制,已经偏向于一个自大又狂躁的方向,他们认为自己所得出的结果,会如他们所想的一样两全其美,对他们来说,始终抱以谨慎态度而否定这些行为的阮黎医生,是一种不合群的表现,是退缩、保守而不进取的。即便如此,他们仍旧需要阮黎医生的技术。
“类似今天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许多次了。”阮黎医生说:“他们甚至不屑于掩饰。他们留给我足够的研究资源。同时也会让病人跑过来骚扰,以施加压力。他们特意营造一个格外紧迫的环境。通过刺激我的情绪,来加速释放我的创造力。”
精神病人在他人有意引导下,对研究机构的冲击——原来,在阮黎医生的眼中,那些神秘专家对她的围捕和冲击,是这么一回事吗?尽管我判断出阮黎医生只是深陷被研讨会刻意制造的压力,而不得不进行转移和潜伏,但是。详细的情况,因为一开始就对参与事件之人的身份有不同的认知,进而最终看到的东西,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和那三个人过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恰逢其会。我也想实际看一下,你和这些病人的互动,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毕竟,过去的情报,我都是直接通过你的日记进行解析而得到的。我不会故意让你的病情发作。也不想这么做。请你相信我,阿川。”阮黎医生用诚恳的目光看着我。也许她不知道,哪怕她是故意的。我也绝对不会责怪她。
我在她的引导下,来到这个地方,所产生的一系列事件,就此得到了极为清晰的解释。
我和其他神秘专家的互动,乃至于最后和诺夫斯基那个怪物的一场大战,在阮黎医生的立场来说,正是她所引导的,我这个特殊病人,和这些个被白色克劳迪娅感染的精神病人之间的互动。而她通过监控这种互动。来寻求一些问题的解答,对自己研究出的结果进行验证。我和那些人发生冲突。完全是在阮黎医生的意料之中,但是。我会收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却又有点儿超乎预料。即便如此,最大的收获,并不是我战胜了那些人,而是在这个战斗过程中,真江和富江的出现。
对阮黎医生来说,“真江”和“富江”不仅仅是我用自身的幻觉构建的虚假存在,其本身就拥有极为强烈而深层次的心理学现象和潜意识表现,而且,更因为和其他病人的互动,让其他病人受到极为强烈的影响,进而表现出对白色克劳迪娅精神侵蚀现象的干涉。这是目前所有已经存在的各种计划中,唯一一次真正有观测记录的,针对白色克劳迪娅精神侵蚀的病人而产生精神层面作用,乃至于在肉体上也出现异常变化的情况。
所记录下来的资料,对于“如何才能干涉白色克劳迪娅”这个难题,有着无可言喻的促进作用。
虽然说,让每个人都出现自己的“真江”和“富江”是不可能做到的,也没有意义,但是,如果可以弄清,“真江”和“富江”的本质,以及我和其他人能够看到她们的原因,或许可以制造出副作用更少的药物,通过服用药物,一点点地干涉白色克劳迪娅的精神影响,让病人产生“抗体”——阮黎医生是相当认真地,朝着这个方向思考宅男之武道苍穹。
在她看来,我的精神状态的变化,以及和其他病人精神层面的互动,所有可能收集到的数据,都是进一步完善“乐园”的关键。
目前为止,她所研究的“乐园”有两种。
一种是表面上的,效果极为保守,但也是副作用最小的一种,服用这种“乐园”,就像是伸出不可见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白色克劳迪娅,也许这种微小又谨慎的行为,可以最大可能避免白色克劳迪娅的反击。这种药物,实际上从预期效果来说,也只是为之后更进一步的产品做出铺垫的先期产品而已。它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乐园”最终成品,研讨会虽然对这样保守的产品感到不满,但相关资料的一部分仍旧是他们势在必得的。因为,研讨会所想要的,效果更强,虽然冒着风险更大,但却属于预期中成品效果的“乐园”,正好需要这部分资料来。
而另一种则是掩盖在这个表面的“乐园”之下,参考了研讨会方面的想法,加入了名为“人类补完计划”的理论成份,所试图制造出来的另类“乐园”。这种“乐园”的研制思想和路线,有一部分是取自于研讨会的疯狂计划,因此。也不可否定这种药物同样十分激进的本质。不过,在效果上,似乎还是和研讨会的研究有所不同。
最大的不同。在于药物对“肉体”的反馈更加强烈,在预期的效果中。将从精神层面促进身体方面的变化,将精神上的异变当作推动力,去完善身体上的缺陷。进而制造出一个精神和肉体完全统合,对白色克劳迪娅拥有一致排斥性的“人类”。
之前,阮黎医生已经有提到过,不知道其本质是什么,也有可能为外星物种的白色克劳迪娅不仅在改变人类精神,也同时在物理上改变着星球环境。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阻止和扭转的方法。但是,这样去看待白色克劳迪娅对人类生存的影响,反而变得简单了——就如同过去星球上发生的物种大灭绝一样,面对无法改变的生存环境的变化,人类只有让自己去适应新环境。
掩盖在表面的“乐园”之下,更为激进的,融入了“人类补完计划”的乐园,正是为了逐步从精神到肉体上,改造人类自身。让人类更好地适应被白色克劳迪娅强烈影响的环境,从而继续生存下去。而并非是如过去对待自然,改造自然的手段。去尝试对抗或利用白色克劳迪娅。
所谓的“人类补完”,本就是针对“白色克劳迪娅”而言的“补完”。
这是心理学家、生物学家、医学专家针对“白色克劳迪娅”而做出的备选计划之一。
而其他科学方面的专家,例如物理学家、哲学家、社会学家、数学家等等,他们也有着自己看待“白色克劳迪娅”的角度,以及针对性处理的备选计划,并也在执行着,但他们的计划,当然就不会是“人类补完计划”了。
这个中继器世界,当末日进程已经被认知到的时候。所发生的一系列动作,的确是“世界性”的。
与整个世界的人类反应。以及整个世界中正在进行的实验研究数量,乃至于因为这些研究而诞生出来的麻烦相比较。阮黎医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半岛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并不值得一提。
说到底,这里的研讨会,也不过是这个中继器世界本土自发产生的末日真理教下属的一个小型的研究组织而已。研讨会的高层看似高高在上,黑幕重重,但其人的地位,也不过是一个下属小组织的头目而已。
在这里,所发生的这种烈度的抗争,也只是整个世界格局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环节而已。
正常情况下,也的确如此。
不过,从我的角度来说,眼下的情况,可不是什么正常情况。所谓的“正常”,仅仅是阮黎医生自身的观测而已,我对自己可以观测到的情况,不能置之不理明朝谋生手册。
说到底,我只能去做我觉得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
“右脚的感觉如何?”阮黎医生稍微解释了目前的情况后,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虽然她在询问我的伤势,但是,我的伤势如何,其实她最清楚不过了。
“完全没有知觉。真的没有残废?”我不禁问到。
“手术很成功。”阮黎医生说着,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还有最后的一道治疗手续没有进行。”
“什么?”我有些意外,但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到底是怎样的一道治疗手续。我将会在这里拥抱的计划,其实在我还没有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就已经被阮黎医生决定好了。这和我是否见过真江和富江,是否拥抱过一具温暖的女尸,是否和其他神秘专家大战一场等等情况毫无关系。只要我还没有死亡,就不会对阮黎医生的计划产生影响。
“服用乐园。”阮黎医生没有半点玩笑的颜色,盯着我说:“是时候了,阿川。其实在你昏迷的时间中,跟你提过的那份针对你而特制的乐园,不仅已经完成,而且你最后带来的资料,也有初步的研究成果融入了配方中,这让这份特效药的效果,在理论上比原来的预期还要明显。”
“服用了它,我的右脚就能恢复?”我不禁确认到。
“对。不仅仅是右脚。你的身体,你的精神,你的一切,都将产生超越当前人类强度的变化。”阮黎医生说:“你会成为在白色克劳迪娅影响下,可以正常生存,不断成长的新人类。”
“新人类……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名头。我记得故事里,这样的人总会过上很凄惨的生活。”我调侃着,但并不会因此反对服用药物。因为,这是阮黎医生专门为我而特别制造的药物,这里面所蕴藏的,是她至今为止最大的努力和期盼。
阮黎医生听了我的调侃,也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她走到仪器前摆弄了一下,从冷气倾泄的箱子中,取出一根试管。
试管里盛放的药物,呈现紫红色,而又带个人一种极为澄净剔透的感觉。
“这就是,最后一步。”阮黎医生站在我跟前,没有立刻将药物递过来,仿佛是要我再一次进行确认。
我凝视着这份紫红色的药剂。
——真的是像极了。
像极了,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所看到的那些“乐园”,乃至于,就像是白井前辈曾经服用过的,那份超越其身体极限的高浓缩“乐园”。
怎么会是这样?
我所预感到的,过去末日幻境中,末日真理教的那些“乐园”的重现,不是在研讨会的手中,而是在阮黎医生的手中吗?
尽管这么想着的,但我还是决定,亲自服用以确定效果。
毫无疑问,过去的末日幻境中,“乐园”哪怕对三级魔纹使者也是有效果的。而我自身也有多次服用“乐园”的经历。虽然“乐园”对普通人很不友好,对神秘专家也同样算不上友好,但是,在面对超规格的敌人时,所有有益的,暂时有益的,都必须利用上。“乐园”就是这样一种,带有刺激性,明明知道不好,却在关键时可以救命的东西。
我沉默了不到一秒,毅然伸出手,接过了阮黎医生手中的试管。
紫红色的液体,在晃荡中不时闪烁着残酷而冰冷的光。
“这就是……乐园!”我在阮黎医生的注视中,拔掉塞子,将里面的液体一口气喝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