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了?”
姜柏鉴沉声道:“认了好!”
“将军……”谢三忙道:“他已接任军中要事,杀了他后,另外任人担职,难免会有疏漏。若真是有所疏漏,那边出现的事,就不是数十条人命可谈的了,如今将军一人之怒,牵扯的可不是赵徐一人的性命。”
姜柏鉴闻言,面上愈发冰寒。
他静静思索片刻,才看着赵徐,目光冷冽。
“你这次杀了三十二人。”
“战场上,我要你亲手杀敌三百二十人,将功折罪。”
“但现在,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姜柏鉴伸手一挥,道:“打他三十二杖。”
谢三松了口气,喝道:“还不谢过将军?”
赵徐心知这次性命可算是保住了,但他心情颇为低沉,只是略微低头,拱手道:“谢过将军。”
……
三十二杖!
姜家府上,用的还是军中刑杖。
对于常人而言,打上三十二杖,已经是能够危及性命,有人或许一命呜呼,有人或许半身不遂,即便有些人体质稍好,但也必然要趴上很长一段时日,静心疗养,但事后多半也要留下点病根。
但是对于内劲大成的赵徐而言,也只算是个稍微比较能够容易记着的惩罚而已。
只是这三十多杖,经由同样有着内劲的谢三出手,又要更为沉重一些。
杖责之后,对赵徐而言,伤势也算不轻,至少近来十天半月,还须仔细休养。
“不要怪将军。”
谢三扶着赵徐,淡淡道:“三十二条人命,换来三十二杖,你自然是赚了的……当然,你的罪责,并没有过去,只等你今后将功折罪了。”
赵徐略微点头,然后沉声道:“你打了我三十五杖。”
谢三神色依然,道:“嗯,我自作主张,多打了几杖。”
赵徐沉默了下,问道:“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多打了三杖。”
谢三说道:“因为我觉得你该打。”
赵徐陷入了沉默当中。
谢三忽然问道:“你以为错在哪里?”
赵徐沉吟了一下,道:“诛杀首恶即可,不该大开杀戒,伤及无辜。此外,为一时热血,未经查清,便自出手,以致错杀他人。”
谢三平静道:“就这么两点?”
赵徐反问道:“还有什么?”
“你践踏了蜀国律法。”
谢三沉声说道:“你身为军中人,原本可以用身份上报此事,偏偏这十余年间,还改不了江湖习气,肆意妄为。蜀国律法之中,有着侠以武犯禁之说,这一条惩处极重,哪怕你这次没有伤及无辜,没有错杀他人,也是犯了律法。”
赵徐闻言,没有回话。
谢三继续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还是蜀国之人,就不能犯此戒律,不然,你以为你是超脱尘世的神仙么?”
赵徐露出沉吟之色,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点,我会想一想。”
谢三略微点头,说道:“此外,你是将军手下的人,如今将军的处境,你也同样知晓,他举步维艰,只怕一个不慎,就会落人把柄。”
“你这一次行事,犯了大罪,若是被人所知,上禀朝堂,将军难免也要有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而这罪过,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稍微被皇上呵斥一番便罢,若大了说,便是把将军再贬下来一层也无不可,而如今皇上对将军十分不喜,或许便真是往大了治罪,把如今的这后将军职位再贬下来。”
“更何况,如今没有杀你,一旦传出,不免还要有一个包庇的罪名,惩处必定更重一些。”
“此外……这事若传入民间,你这属下肆意妄为,将军又包庇罪人,落在那些本就有些因战败而埋怨的百姓耳中,难免对于将军的名声,更为不利。”
“从葛相之后,蜀国行事极重百姓,民心所向,极易影响朝堂之事,将军若真是落得这个名声,今后更是不利。”
顿了下,谢三才道:“所以,其实知晓此事后,我是主张杀你的。”
赵徐顿时一怔,朝着谢三看去。
只见谢三神色依旧,没有变化,淡淡道:“但我为你求情,只是看出了将军的意思。这些年来,他对你颇为看重,实则也是不忍杀你的……倘如方才我不开口,或许他真要忍痛杀你,但将军心里,还是希望我开这个口的。”
赵徐顿了一下,低沉道:“多谢了。”
谢三说道:“不要谢我,这也算将军的意思。另外,你这次的事,不仅犯戒,还伤及无辜,更是让将军想起了当年的那桩事,也不怪他如此恼怒。”
赵徐沉吟道:“当年那桩事?捉拿那位大侠的么?”
谢三淡淡道:“捉拿此人期间,出现了一个叫田苗的人物,本领高深莫测,教我们折损了不少人手。”
赵徐道:“田苗?我隐约听过此人的名声。”
谢三点头道:“他在武林中,确实有个侠义名声,但如今看来,应该是修炼之人,而不是习武之辈。此人自号侠义,也看重那些所谓性情真挚之辈,对于当年那事,他觉得那位大侠是为人出头,除杀恶类,虽说波及无辜,但也是侠义之人,所以出手拦阻……细想来,那还是将军有生以来,第二次吃了大亏。”
赵徐顿时沉默。
姜柏鉴曾是梁国将领,后来被葛相所败,并受了葛相离间之计,被梁国所弃,最终才无奈归于蜀国。
据传这是姜柏鉴第一次吃了大亏。
而在此之前,葛相初次与他遭遇,甚至还被他算计了一次,也正是让葛相吃了个小亏,才起了爱才之心,用离间计,把姜柏鉴从梁国划了过来。
“往事不提了。”
谢三顿了顿,取出一物,道:“你错杀的那位员外一家,我会妥善处理。而另外那个侥幸活命下来的,已经命人去抓捕归案,至于当地知县,也已经革除了官职,打入了牢狱,这事就算了结了……至于这件东西,就是那位员外强取豪夺的玉璧,也是让你犯下这事的真正原因,但这东西还得上交国库,现在你也来看过一眼,别白白受了数十杖,害了几十条人命,还不知这罪魁祸首长什么样子。”
言谈之间,谢三已经把赵徐扶回了住处,替他一番忙碌,然后又叮嘱了几声,才匆匆离去。
房中静了下来。
赵徐趴在床上,手里拿着伤药,眉目低沉。
忽然间,他眼角一瞥,忽然看见,先前谢三放着玉璧的地方,忽然多了一张黑色的符。
“玉璧不是让三爷带走了么?”
赵徐怔了怔,道:“怎么还留了张符?”
他微微皱眉,四下看了看,然后取过床上的被子,抖了一下,朝着那边桌子罩去。
内劲运转。
一放一收。
被子甩了回来。
而桌上已经没有了那张黑色符纸。
符纸裹在被子当中。
他伸手取过。
符纸底色漆黑,符文淡白,颇有异处。
赵徐看着这黑色符纸,怔怔出神。
“符纸,不都是黄纸为底的么?”
赵徐略微皱眉,自语道:“什么东西?”
他微微摇头,看不出端倪来,也就顺手扔到了床头下面,不去理会。
外边天色渐晚。
房中渐渐阴暗。
“明天应该能勉强起来行走了。”
他这般想着,心中掠过无数个画面,旋即有些疲惫,闭上了双眼。
身上疼痛,心中惭愧的赵徐,渐渐入睡。
兴许这个夜里,他会作个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