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顽劣,便是戚原这光辉的一生,最大的污点。
戚屹经常闯祸,今日打了兵部尚书的儿子,明儿将大理寺卿的孙子剥了衣服扔进河里。早年的戚原不是在给人赔礼,便是在赔礼的路上。哪怕上朝之时,都要被同朝的大臣抱怨两句。
甚至有人参到御前,皇帝也只是一句年轻人,血性了些。轻飘飘的带过了,竟是不予追究。直到有一年戚屹与二皇子发生口角,伤了二皇子的近侍,这才下令禁足三月。
与皇子争斗,还伤了皇子的近侍,若是寻常人等,诛了九族也不为过。到了戚屹这里,只禁足罢了,再无处罚。
自知皇帝有意袒护,众人从明面上的怨声载道,到私下的窃窃私语。最后只恨恨的总结出一点:戚家到了第三代,便是废了。
只看戚屹那肩不能扛的样子,祖传的那柄云缨枪能不能提起来都算是问题。别说是上阵杀敌了,早前据说酒后打马还给颠吐了的。
往后众人再看戚原的目光里,竟还带着缕缕可怜。两代将军挣下的赫赫荣光,终是要葬在那戚屹手里了。
戚原牙都快咬碎了,都不曾让这个逆子松动半分。
恼怒一番过后,终叹了口气,比起不成器的儿子,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此番奉旨去查远地军粮贪腐一事,本以为是本地官府猪油蒙心昧下那笔购买军粮的银子,可一番细查下来,线索却直指宫中。
当今圣上不多,宫中成年的只有三位皇子。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纯贵妃所出的六皇子,以及玉嫔的七皇子。
七皇子体弱,走上两步便要歇上一刻,自不在皇储之列。
所以目前的皇储之争,只有两人,便是二皇子和六皇子。
而这次军粮贪腐一案牵扯的便是二皇子。
戚原深思片刻,踏入了老父亲的书房中,只得了一句:“皇命不可违。”
午时进宫面圣,由领路太监在前,却见路径偏颇了些,正要开口,一道绛紫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隐蔽的小路上。
“二皇子。”戚原俯身请安。
“将军有礼。”二皇子连忙扶起,常年的纵酒神色让他脚步虚浮:“听闻将军查案归来,一路劳累,本殿这边备下了些许薄礼,将军莫不要推辞。”
话毕,身边的近侍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厚厚的一叠银票,皆是千两一张,目测十万有余。
“还有的已经着人送去将军府。待将军归家之时,便能看到。”二皇子一脸爱才爱贤言表。
戚原却是退后一步,躬身行礼:“末将惶恐,还请二皇子收回。”
二皇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这是连本殿的面子都不给了?”
“您多虑了,末将奉皇命,行本职之事,岂敢居功。”戚原身形不动,竟不退半分。
二皇子的面色冷了下去:“你可知你要做什么。”
“末将知晓。”
“还是要做?”
“不负圣命。”
二皇子冷笑一声:“好一个不负圣命,你可掂量的起后果。”
戚原低头,躬身不语。
二皇子终是拂袖而去,戚原身边领路的太监一头冷汗。终将人带到了御前。
皇帝年近五十,却精神抖擞,见戚原走进来,放下手中正批阅的奏折,挥退了近侍。
戚原将一应证据呈上,原原本本的将案件道明。
皇帝脸上风雨欲来,直直的一掌拍在案上:“逆子敢尔。”
“圣上息怒。”
沉默了许久,皇帝终叹了一口去,靠在了龙椅之时,微拧眉心:“朕自知不如先贤,勤政爱民,可到底不曾懈怠过政务,原以为中宫嫡出,能与朕肖像三分,却不想本分都无。”
戚原觉得这话没法接,只好沉默。
“一路奔波,你回去休息吧。”半晌,皇帝挥了挥手,戚原这才退下。
殿中静悄悄的,忽一阵黑影闪过,站在皇帝身前:“二皇子找过戚将军,意图贿赂。”
皇帝依旧闭着眼:“戚原没收。”却是肯定的语气。
“戚将军推辞了,二皇子离开时颇是恼怒。”
“这便是朕这些年只信戚家的原因。”
御书房里熏香袅袅,默默私语不提。
第二日上朝,圣上就远地军粮贪腐一事,大发雷霆。
二皇子跪在殿中,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儿臣冤枉。”
皇帝将一道道证据砸在他身上:“桩桩件件,全指于你,还有脸喊冤枉?”
二皇子捂着被撞破的额头,只喊冤枉。
众臣各执一语,有人说是戚将军私怨未了,故意栽赃二皇子。
也有人说二皇子罪证两全,务必严惩。
戚原站在人群里,老老实实的在想他与二皇子有何私怨。
见二皇子那汩汩流血的额头,哦对,当年自己那个逆子将二皇子的近侍打的,比这还狠了些,据说月余都下不了床。心想至此,戚原咬牙,那个逆子!
最终二皇子被罚禁足皇子府,三月不得上朝。此次军粮所有损失,由二皇子内库承担补齐,牵连此事者,重则斩首示众,轻则流放千里。连中宫皇后都被牵连,收了凤印,禁足翊坤宫,不许涉足六宫之事,后宫由纯贵妃待掌。
此番处罚,众人心知,二皇子这太子之位,怕是悬了。银钱补偿算是小事,皇子之身哪有缺钱的,可那三月不得上朝,便是直直的断了协理政务的路子。
二皇子一党人心惶惶。
戚原下了朝归家,正想去去书房与父亲请安,却见那个逆子倚在书房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剥橘子,顿时怒从心来,却还是先老老实实的和父亲行了礼。
这才对着椅子上没有坐相的儿子斥道:“没规矩!”
戚屹无所谓的摊摊手。
“平日里总是惹是生非,今日殿前都有人参本说我因私怨栽赃皇子。”戚原怒道。
戚屹擦了擦手:“那些人倒是眼尖,不过有私怨的是我,又不是你。”
“你好大的胆子,皇子之身岂容你私下怨怼。”
“皇子之身不还是被禁了足。”
戚原愣住了,他刚刚下朝回来,这消息传的这么快了?
戚屹却不给他深究的机会,将吃剩的橘子皮推至一旁,朝着正练字的祖父遥遥一拱手,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戚原太阳穴又开始突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