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玄狐。
擅摄人心魂,亦知人心事。
玄狐一族,自化形起便去往人间修行。
凝一尾,便是上一层。
凝至六尾,晋为玄狐,亦修炼得道。
我已晋至五尾,却在凝第六尾之际,遇见了他。
我体会到了情窦初开,亦尝到了肺腑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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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渊下雨了。
此处地势奇特,常年晴朗如春,突的下了雨,着实稀奇了些。
小环站在屋檐下,看着细丝般的雨幕垂下。
“兄长前些日子洗的毯子还没干透,这下好了,又得捂上一阵子。”
锦昭听着她一通碎碎念,径自给自己泡茶。
观镜将隋珠安置好了之后,特地回来送了一些人间的茶叶,以表谢意。
锦昭自是收下了,甚至喝的很是欢快。
小环喝不惯,只觉得苦兮兮的。
所以茶桌之上,只有锦昭一人聚精会神的泡着茶。
“那人好奇怪,下了雨都不跑。”小环自远处看到了一个人影,正稀奇着,却见那人越走越近,才发现是个女子,身上尽数淋湿,却不减此女半分倾城之色。
独行雨中,自成一番形色。
一线渊雨季不多见,精灵们只各自关了门窗在家修行,是以空旷的路上,只有这女子一人,孤单又突兀。
眼看着女子越走越近,直至酒馆的窗边,似是回过神般打量了四周喃喃道:“到不生崖了啊。”
不生涯,是精灵身死之后,灵识往归之处。
眼见着雨越下越大,小环稍稍将头探了出去:“要进来躲躲雨吗?”
女子抬首,峨眉粉黛,眼尾之间尽是无边的媚意,偏偏又媚的不俗,又媚的动人心魄。
她看到了坐在窗台边的锦昭,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壶水轻悬,沏入瓷白的茶盏之中,伴随着袅袅的热气,茶香四溢。
女子捧着手中的茶杯,指尖微颤,感受着久违的温热。
“这里,不是不生涯?”
“当然不是,这是一线渊。”
“一线渊?”女子茫然思躇了片刻,许是想到了什么:“传闻灵界近仙者,不想飞升,便集隐于一线渊,可是此处?”
小环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错,便点了点头,却对女子一身狼狈很是不解:“这雨下的这般大,怎的还不避一避。”话毕还不忘补上一句:“自打来了一线渊,还是第一次见下雨,还让你赶上了。”
女子闻言略局促了些,锦昭见状,又给她面前的杯盏里添了些热水:“很疼吧?”
女子恍惚了片刻,似是在不久之前,也有人这般问过她。
“玄狐修的六尾飞升,而你只剩半尾。”锦昭不紧不慢道。
女子似是惊异竟被看破了本体,想想也不奇怪,一线渊这样只在传闻里听过的地方,能看破她的本体,倒也不算多难。
“许是疼了,只是感受不到了而已。”女子低着头,在小环看不见的地方,半只尾巴孤单的垂落在那里,似是与主人一般,没有生气。
小环左右打量,怎么都看不到女子那尾巴在那里,亦看不出来女子的本体如何,只恼怒自己修为忒差了些。却又不免好奇:“你怎么来一线渊了?”
“我也不知道,只昏昏沉沉的走到了这里。”女子也似是想不通,传闻里别人怎么都找不到了地方,竟被自己无意间闯了进来。
“你身上附着一缕生魂,便去不了不生涯。”锦昭道。
“生魂?”女子许是想到了什么,原本恍若死水的眼眸里顿时溢出了些许光亮:“可是修郎?”
锦昭打量了一眼那气若游丝般的生魂:“是个男的。”
女子便再也坐不住了,直直的跪在了锦昭面前:“姑娘救救他,求求您,救救他,他只是一届凡人,这般跟着我,进不了轮回的。”
“你不说发生了什么,我又该如何救他。”
女子顿了顿:“修郎,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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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郁芙。
是一只已经修了五尾的玄狐。
玄狐多温顺纯良,不似九尾狐那般通天本事。
或久居青丘潜心修炼,或辗转人间。
我本是在青丘修炼的那一类,资质尚佳,临近五百年之时,已经修的五尾,只差一尾便可飞升为仙。
还没等我得意几分,便被人间游历归来的同族泼了冷水。
“早早修了五尾又如何,只知道吐纳修炼,忒无趣了些。不若人间那番有意思。”
之前不是没听过同族游历人间。
有那乐不思蜀,只中途回来看看家人,没待几日又匆匆离去的,亦有不知经历了什么,去人间游历了一圈,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的,更有那些满身伤痕,修为殆尽的。
我不明白,修炼不好吗?位列仙班,便不会再被唤做野狐狸,九重天之上,难道不比人间更值得向往?
可是身边留在青丘修炼的同族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与她交好的小婉也向她辞行:“阿芙,我也想去人间看看。”
她走的很干脆,甚至带着雀跃。
自那以后,我便有些心不在焉。
在一个平常的月夜,我亦一身轻装,站在了青丘的边界。
边界口,有一个阿婆,花白的头发,每天都会站在那里。
听说,是在等人。她对着每一个离开青丘的小狐狸都嘱咐着:“去了那人间,帮我寻一个叫毕也的男子,说萍娘在等他。”
路过的小狐狸或多或少的点头,不管是不是敷衍,阿婆都会笑着送她们离开。
这天我也看到了,阿婆还站在那里,翘首以盼的样子。
看到了我,笑的和善:“阿芙啊,你也要走啦。”
“嗯。”
“人间漫漫,多注意些,若是得空,遇到了一个叫毕也的男子,记得告诉他,萍娘在等他。”
“好。”
在阿婆的目送里,我走出了我生活了几百年的青丘,去往那个多少同族梦里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