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三位太医把脉问诊,一致确认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玄烨赶来时,他们正准备退下。
“皇后怎么了?”玄烨大声道,“你们怎么走了?”
三人纷纷跪下道:“臣等正要去慈宁宫禀告太皇太后,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玄烨怔然,殿前一片肃静,几位太医互相看了看,没敢出声。
石榴闻讯跟出来,满脸灿烂的笑:“皇上,您愣在门前做什么?”
玄烨回过神,立刻跑进来,可舒舒正软绵绵地倒在靠垫上,严重的害喜,折磨得她气息恹恹。
“怎么这样了?”玄烨的喜悦顿时消失,彷徨不安地看着脸色苍白、眼眸晦暗的舒舒,“怎么成这样了?”
“皇上……”舒舒吃力地喊了一声,眼泪扑簌簌落下来,“难受。”
“太医!太医!”玄烨手足无措,大声喊着,“你们回来!”
很快,太皇太后到了,太后也到了,把毛躁得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玄烨给按住了。
玄烨此刻一副所有人都要害他的舒舒的警惕和紧张,叫玉儿哭笑不得,训斥道:“你慌什么,不过是女人生个孩子。”
舒舒从昨日开始,出现了剧烈的害喜,将一贯坚强勇敢的小皇后打倒了,此刻窝在皇祖母怀里,也“矫情”地落眼泪,可她根本不想哭,她在哭什么呢。
“不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骂人了,就把玄烨叫来。”玉儿玩笑似的说,“皇祖母给你撑腰,明天就接你额娘进宫,让她陪你几天好不好?”
苏麻喇嗔道:“主子,怎么能教唆娘娘骂皇上呢,您也忒胡闹。”
玉儿说:“都做了皇后,怀个孕还不能随心所欲,多亏得慌。”
苏麻喇哎哟道:“老的不可靠,小的又上蹿下跳,真是心疼我们皇后娘娘。娘娘不怕,还有奴婢在。”
舒舒终于笑了。
她一笑,玄烨就窜到面前,笑眯眯问她:“可好些了?”
舒舒点头:“这会儿,像是好些了。”
最终,还是留下了皇帝陪伴他心爱的人,玉儿带着太后离开,到坤宁宫外,她命太后不必相送,宁寿宫和慈宁宫两处方向,离得怪远。
太后则念叨:“皇额娘,我心里慌得很,听说鳌拜落网之后,有他一党的人要造反逼宫。这几日一直也见不到您,见不到皇上,可是……怎么瞧着,好像您和皇上都没把这当回事儿?”
玉儿也恍然想起这一茬,回眸看了眼坤宁宫的殿阁,想到玄烨和舒舒,那般默契且云淡风轻地看待这一场变故,傲然笑道:“多大点事儿,不过是办了一个大臣,你怕什么。”
太后松了口气:“皇额娘这么说,那我就踏实了。”
玉儿道:“我高兴着呢,你也高兴起来,舒舒这孩子,太争气。”
仿佛在任何朝代,正宫皇后因其所负担的政治目的,都是个不容易的角色,鲜有帝后伉俪情深、恩爱缱绻。
皇家的婚姻,从来与前朝政治密不可分,要在平衡皇权利益之下,娶一个嫁一个心上之人,几乎不可能。
往往到最后,不过是妥协了、习惯了,更有帝王无情废后的,乃至皇后寡义谋逆者,千百年来,美好的传说之下,同样埋葬着无数悲剧。
只说眼前,大清入关不过二十五年,先后就出了两位可怜的皇后,令人唏嘘。
在玉儿看来,舒舒额头上那道疤,是老天给她唯一的缺陷,不然这孩子的人生,实在太满,怎么会所有的好事儿,都落在她身上。
可玉儿更愿意相信,这是整个大清的福气,是玄烨的福气。
坤宁宫寝殿中,所有人散去,屋子里终于清静,舒舒也觉得自在多了。
玄烨小心翼翼将她放平,盖上被子,温和地说:“你安心睡,朕陪着你。”
舒舒虚弱地摇头:“皇上去忙吧,我过几天一定就好了,皇上别怪我矫情,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可把玄烨心疼坏了:“不怪你,怎么会怪你,你好好休息,太医说了,熬过三四个月,身体习惯了就好。”
“嗯。”舒舒答应,伸手摸了把玄烨下巴上浅浅的胡渣,柔弱地笑道,“鳌拜伏法,恭喜皇上,得偿所愿。”
玄烨道:“朕更快活的是咱们有孩子了,舒舒,咱们有孩子了。”
舒舒看见皇帝眼角的泪花,玄烨抓着她的手,不住地亲吻,眼泪从面颊滑落,他哽咽着:“我真想告诉额娘,舒舒,想告诉额娘,让额娘也开心……”
舒舒坐了起来,这一次,是玄烨伏在她怀里,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
数日后,中宫有孕的消息,就传出了紫禁城,引朝野哗然。
这鳌拜一党才落网,皇后就有喜,如此好的运势,若非老天爷保佑,怎可能如此顺利,可见皇帝真乃天命之子,大清立国是天命所归。
喜悦之余,正经事还要办,鳌拜落网十数天后,王公大臣议鳌拜三十项大罪,罪当株连九族。
玄烨先诏复被鳌拜诬罪的官员,外放者命回京待命,已故之人如倭赫、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连等官复原职,并予谥。
此外更下旨,大清永世禁止八旗贵族圈地,这些年来鳌拜一党私下所圈之地,与两白旗纷争之地,将在清点后悉数归还原主。
宗亲子弟班布尔善,勾结鳌拜、忘祖叛国,杀无赦,玄烨毫不留情地判了绞刑处死,子孙家眷皆遭流放,永世废黜宗室资格。
转眼到了六月,夏日炎炎,鳌拜一党或杀或流放,大部分都已有了判决,唯有鳌拜本人,还关在大牢中。
因他拒绝承认一切罪行,口口声声要见皇帝,而大清开国立本,鳌拜功不可没,眼下朝廷尚未对他做出审判。
到这一天,牢中传出的话,鳌拜终于不再要求见皇帝,可他要见太皇太后。
玄烨怎么肯定答应,在舒舒面前说:“他一定是认为,皇祖母心软好说话,要向皇祖母求情。”
舒舒摇头道:“皇上,皇祖母怎么会心软呢,鳌拜跟了皇祖母一辈子,难道还不了解她吗?这事儿,您对皇祖母说了吗?”
玄烨道:“朕不说,皇祖母也会知道,皇祖母的眼睛遍布天下,朕就是跟皇祖母学的。”
舒舒笑了:“皇上看着气冲冲,心情不坏。”
玄烨满眼宠爱:“你精神起来了,朕能不高兴吗?”
舒舒害喜的症状,减轻了不少,饱受折磨大半个月后,终于不会再觉得天旋地转,虽然胃口还不怎么好,可人松快,心情也好了。
“有件事……”舒舒道,“皇上为什么,迟迟不给遏必隆判决?昭妃这些日子,一声不响地料理着宫里的事,听说慧格格几次出言不逊,嗤笑她是罪臣之女。”
玄烨不以为然:“判了鳌拜,朕才能对遏必隆从轻发落,并非故意悬着。而朕已经答应皇祖母,将鳌拜终身监禁,不杀他,那么遏必隆也就是落个夺爵降职,不会伤筋动骨。”
舒舒道:“皇上亲口去告诉昭妃,让她安心多好。”
玄烨有些别扭,背过身去。
舒舒伏在玄烨背上:“太医说,我要十二月才分娩,还有足足半年,皇上这阵子,既然已经召幸纳兰常在她们,去翊坤宫坐坐吧。”
玄烨很反感:“朕不喜欢你说这些话。”
舒舒却说:“可是您要留下钮祜禄一族的势力,来平衡朝中的权势,昭妃就会永远存在于内宫不是吗?”
“朕知道。”玄烨不情愿,对舒舒道,“可她实在不讨人喜欢,朕总要费心说哄她高兴的话,有时候一句话说急了,她就会紧张惶恐,实在没意思。”
舒舒抿着唇,想了半天,声如蚊蝇地说:“闭上眼睛……都一样不是吗?”
玄烨眉头微微一抽:“放肆。”
舒舒垂眸道:“皇上恕罪,臣妾也是为了后宫,为了您。”
玄烨揉搓着舒舒的手,一脸的不乐意,舒舒柔声道:“新的磨难,又将开始了,皇上,咱们的路还很长很坎坷。”
“是,皇后娘娘。”玄烨无奈,搂过舒舒,轻轻摇晃着道,“可是有你在,朕无所畏惧。”
是日傍晚,苏麻喇得到了狱中的消息,转告格格,道是鳌拜相见她。
“见我做什么?”玉儿平静地抄着经文,“要忆往昔,叙叙旧吗?”
苏麻喇道:“奴婢不知道,但您呢,见不见?”
玉儿说:“容我再想想。”
苏麻喇心里明白,要再想想,那就是真有见的念头,若不然,格格必定一口回绝。
不久后,玄烨来了,同是来向祖母禀告,鳌拜要见她。
玉儿笑问孙子:“我该去吗?”
玄烨坦率地说:“孙儿年幼,当年的事不曾经历,孙儿不敢妄言。”
玉儿看着玄烨,又看向苏麻喇,嗔道:“你对玄烨说过什么吗?”
苏麻喇连连摆手:“主子,宫里上年纪的,难道就奴婢一人吗?”
可玄烨知道,祖母深爱祖父,玄烨也知道十四叔爷对皇祖母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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