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五年过去了。从第五年下半年开始,舒老爷子就回国了,就连最好的闺蜜蓝若,也回去了,只剩下冷潺和他。
直到,深冬清晨的一个电话。
叮铃铃……白色的实木床头柜上,手机铃声响起,一身亚麻色宽松长衫的银发少年正打坐,眉心那朵淡金色的九瓣莲花,光华一闪一闪。舒文轩拧着眉头拿起来看着手机屏幕,紧紧盯着“父亲”两字,心里发紧,好一会儿,修长的手指才按上接听键。
“喂,父亲?”殷红的菱唇轻启,淡淡的声音传向话筒那边,波澜不兴,听筒却传来那头深呼吸的声音。少年静静的望着玻璃窗外嘴角,却噙着淡淡不明的情绪。
父亲,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这么害怕么?
“你曾爷爷快挺不住了。他想见你最后一面。”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舒文轩原本淡漠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却静声道:“请爷爷等我,我马上回国。”刚刚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雪白的被子上,舒文轩眸光剧烈闪动,双唇紧抿,爷爷,等着我,轩儿马上就回国,你再等等,再等等!
舒文轩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前段,出生时,爷爷惊呆的样子;三岁时,失踪几天后回到家里,爷爷把他抱在怀里激动的样子;启蒙时,爷爷抱他在腿上,教他认字的样子……舒文轩的眼睛红了,眼眶里满是水盈盈的泪光。
文轩手忙脚乱的爬下床,翻箱倒柜,几乎两分钟就收拾好行李;风一样的冲进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一新。原本紧张得紧蹙额眉头,也渐渐散开。
另一边,放下电话的舒连城颓唐的坐在沙发上,定定的看向天花板,渐渐变成文轩的脸,痛苦的大嚎一声:“妖怪!”便逃也般钻回房间,“砰”一声,大力的关上房门。
院子里,忠叔正在擦车,见文轩提着行李过来,赶紧上车,默默将车发动。
“忠叔,最快的速度,去机场。”
文轩这个时候,正紧握双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语气急促,前所未闻。从来未见过公子这个样子,忠叔立马以最快速度疾驰到了机场,静静地看着她离开,脑海里还回想着公子最后一句话。
“忠叔,请你好好的照看这边。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天亮时分,文轩来到爷爷所在的疗养院外,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一阵风过,就来到爷爷的房门外,透过玻璃,看向白色的病床上带着氧气罩的老人家,看着看着,双眼不自觉的,就红了起来,狠狠攥着双手。
几个月前,还那么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老人,此时,却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干瘪了身体、消失了精神,仿佛风一吹,就能化作那残烛上的最后一点火光,如同一缕青烟般,随风消散。
文轩轻轻来到爷爷病床边,将老人枯瘦如同落叶一般的手,握在手里,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瞬间想要喷涌出来。文轩深深呼吸,看着那些干瘪的血管、满是深刻皱纹的皮肤,蹙眉。怕自己稍不注意,这枯叶般的手,就会支离破碎。
房间里,只有冷冰冰的仪器,发出微弱的光亮;输液管里,透明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来,进入的,仿佛不是老人的身体,而是文轩的心,冰凉、疼痛。文轩抬手快速布置好结界,取出通体洁白的玉净瓶,放置在爷爷的枕头旁边,静静等待。
文轩害怕。害怕,爷爷去世的那一刻,自己一不小心,耽搁了大事;害怕,爷爷走后,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如此疼爱他,给他温暖;害怕,爷爷不在,自己会变成一个冷心冷肺的人。
文轩,正胡思乱想,消去的水光又再度袭来,却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微微动作,赶紧擦了擦双眼,紧张的,等待爷爷醒来。
像是感觉到了文轩双手的温暖,老人吃力的慢慢睁开眼睑,恍惚了半天,才终于看清楚,这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乖孙子吗?握紧如柴的手指,终于感觉到真实的温暖,老人笑了,想要拿下扣在唇鼻上的氧气罩,手刚刚抬起却又沉重的跌回去。
文轩颤抖着,腾出一只手,将老人的氧气罩拿开,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安抚老人因不适而皱起的眉头,微笑的看着老人。
“小轩,你终于回来啦?爷爷等了你好久了。”
老人沙哑着声音,停顿一下喘口气,听上去,疲惫至极。面上却满是疼爱,老人看着看着,却刹那间,眼眶里满是水光,浑浊却那么的动人。文轩双眼通红的不停点头,轻轻的道。
“是的,爷爷,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
老人慈爱的看了孙子一眼,明显很高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轩儿,爷爷,看不到你结婚生子了,爷爷要走了。但是,爷爷现在很幸福,有我的乖孙子守在身边,爷爷满足了。”
老人说出这句话,笑了。眼里的水光,终究是没有停下,就那么缓缓的在文轩注视下,滴在洁白的枕头上,留下淡淡的水印。文轩正要说话,却见老人竟突然间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文轩瞬间瞪大双眼,眼眶全都红了,里面水光盈盈。
老人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来临了,却一点也不慌乱、不难过,微笑着拍拍孙子的手,示意他别难过,笑着说。
“小轩啊,爷爷到现在还记得,当年,你出世那种惊世骇俗的场面。那满屋子的人,都把你当成妖怪,爷爷却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
文轩点头,他知道,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从来都不说。拼命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紧紧将老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道。
“我知道,爷爷。”
老人也笑着微微点头,稍微歇了口气,继续笑眯眯的对着孙子说道。
“那时候啊,爷爷也呆住了,一动不动,直到你小小软软的手指握住爷爷的手指,爷爷才明白,你是上天恩赐给我的天使;这辈子,最美好的礼物。”
文轩的眼泪,终于决堤,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拼命往下掉。听到爷爷最后一句话时,文轩再也忍不住,抱着爷爷骷髅般的身体,呜咽出声。
老人笑了,神态安祥而坦然,想要伸手拍怕孙子的背,安慰他,却陡然垂了下来;紧接着无力的喘了口气,定定的看着文轩,眼神里满是无尽的眷恋,满足的闭上双眼。
最后一滴恋世泪,悄然滑落老人的眼角,文轩明白,这就是最后了,心疼得像是被刀子狠狠的剜了一块,顿时,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文轩双膝跪地,再不压抑,大声哭泣。
泪水,像是暴雨倾盆,瞬间湿透雪白的被单,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哭得肝肠寸断,声音沙哑。
突然,房间里的结界大放光芒,亮如白昼,玉净瓶竟然自发的升至老人病床上空,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玉净瓶又静静的回到了原处。
这时候,黎明的窗外,树梢上,一只大黑鸟,眼神透着股神秘的光,似乎异常的有灵气,正好奇的盯着窗户内。此时,似乎被房间里的那阵白光给惊吓到了,“呱、呱“叫了两声,扑棱棱一个拍翅,飞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