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协军排长彪哥面若死灰地带着自己一个排的弟兄们在整支队伍的最前排行进着。
他们的身后是隔了不到五步的日军九七式坦克。
听着身后坦克的履带碾压地面的咯吱声,那立在人的面前,相比之下恍若庞然大物的战争绞肉机,强烈的压抑感和死亡感扑面而来。
彪哥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因为害怕踩响八路军的地雷,下令让队伍停下,在后方驱赶着的日军九七式坦克,绝对会丝毫不作停留地将自己一行人碾成肉泥。
就连他皇协军排长彪哥也不会例外。
日本人就是在用这种方式驱赶着皇协军作为他们探路的炮灰。
从这个角度来看,说皇协军是日本人的狗或许都有点儿抬举他们了,就算是狗,那也是随时可以用来吃肉,毫不在意的一条可有可无的狗。
“排长,快想办法救救兄弟们吧!”绰号狗醉子的班长在焦急中开口,身后被日军的九七式坦克追着,随时可能将他们碾压成肉泥,往前的道路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机,随时有可能踩响八路军的地雷,然后在一声爆炸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此刻这整个伪军排几十号伪军,就像是被人在火上煎烤,那种明知道有死亡的危机,却不知道死亡会什么时候突然到来,带给人的恐惧感可要比在不知不觉死掉强烈的多。
没有人想死,皇协军们更是如此,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甚至情愿去做汉奸走狗。
没有人比他们还要惜命了。
自然也没有人比他们还要怕死了。
可日本人就在后面盯着呢,逃都没有地方逃。
与其现在就被日本人打死,还不如赌上一把,就算是之后被炸死,至少也能多存活一段时间不是。
彪哥突然有些后悔,有些后悔做汉奸了。
他那富于想象的脑子里甚至在遐想,这个时候如果八路军能突然冲出来把这些小鬼子全部干掉,他一定会高举着双手,心甘情愿地选择投诚。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得解决眼前的危机。
死亡的压榨之下,彪哥的脑子比平日里转的快得多,他忽然有了主意,“这样,与其咱们一起送死,不如一个一个去送死,至少可以赌一把运气,运气好的能活下来,运气不好的死了,兄弟们会给你多烧点纸钱,也怨不得其他人了。”
“排长,什么意思?”绰号大熊,真名贼不要脸的叫做“英雄”的二班长问道。
彪哥道:“咱们不要再排成一排走了,这样遇到危机的话大家得一起送死,踩响地雷也是一块儿踩响,一个也别想活下来。”
望着士兵们疑惑的目光,彪哥继续解释道:“皇军需要的是咱们为他们探查道路,只要咱们能做到这一点,他们不会在乎咱们是横着一起往前走,还是竖着一个一个往前走的。
既然这样,咱们为什么不竖着分开往前走?
这样一来,就算是遇到危险也只会死一个,总比大家都丢掉性命的好。”
“排长,这个主意好啊!”狗醉子说道。
“我赞同。”大熊也同意。
“只是谁走最前面呢?”
最致命的问题来了,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躲闪起来,谁也不愿意迎向彪哥的目光。
没人是傻子,在这支队伍里更不会有伟大的先驱者,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换回大家的性命的。
同样是这番心里的彪哥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倒是有魄力,说道:“我知道没有人愿意白白送死,这样,咱们把命交给老天爷,让他来决定。咱们每个人领队走够一百步,然后换下一个人,其他人跟在领队的后面排成一排走。这样一来,皇军有咱们作为炮灰,咱们这一排人又有领头的兄弟作为炮灰,总能多活几个,不至于遇到危险一起死掉。如何?”
见士兵们还在迟疑,彪哥干脆径自走到众人的最前面。
“我先做个表率,接下来的一百步我来。”
排长身先士卒,这下子伪军士兵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队伍后方注意到这一切的依岭七五郎觉得有些新奇,这些皇协军为了活命,还真是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
1步,
2步,
……
95步,
……
100步。
彪哥成功地走完了自己的“死亡旅程”,他忍不住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好,下一个,你们几个班长带头,狗醉子,你先来。”
领头的士兵一连换了几次,一众皇协军士兵们脸上精彩纷呈,没人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整支日伪军大队伍就在这种方式下快速地前行着,只是一连走了数百米,也没有遇到什么危机。
这下子不止是日本人怀疑起来。
就连彪哥一行也在心底松了口气,他们大概在自我安慰着,或许八路军就埋了先前那点儿地雷吧!
几步外的土地似乎松软了一些,上面的灰尘也格外的明显。
作为炮灰探路的皇协军排士兵们,只顾着专心致志地数着领头者的步子,“52、53、54……”
一个个大概恨不得别人率先踩响地雷,好让自己侥幸活下来。
哪还有人会将多少注意力放在前行的道路上。
外加上王怀保的亲自监督下,这专门儿为日军九七式坦克挖设的陷阱坑,表面的伪装工作做的可是相当到位。
先将长方形陷阱的四条边挖出一道相比于地面来说低上个五六厘米的长条,然后用粗一些的树枝横在陷阱口,然后是带着树叶的细小树枝,接着才是表层的泥土,最后再撒一层附着于最表面的灰尘,此时长方形陷阱坑的表面已经与周围的地面平齐,从表面上几乎看不到任何差别。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领队的皇协军士兵率先走上了陷阱坑的表面。
却没有掉下去!
这正是三营长王怀保聪明的地方。
这陷阱坑是专门为鬼子的坦克准备的,可不是为了人装备的,要是鬼子和伪军提前走上去就掉下去了,鬼子的铁王八肯定不会上当。
所以王怀宝设置的陷阱坑,横在最上面的树干足有手腕粗细,那可不是三五个人就能踩断的。
但小鬼子的坦克那可就不一样了,重达15吨的车体只要开到这陷阱坑的上面,肯定会压断树干,直接掉进坑里。
……领头的伪军士兵顺利地过了陷阱坑,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在他身后排成一排的伪军士兵们照样安然无恙地过了陷阱坑。
在他们之后就是日军九七式坦克了。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日军九七式坦克的履带刮过地面,不断地向前开进着,近了,越发的近了。
坦克驾驶员身处在坦克之中,原本通过镣望孔向外观察的视线就有些受阻,对于地面的变化自然毫无察觉。
就连依岭七五郎也完全未能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
坦克的履带继续在嘎吱作响中向前滚动着。
随着咔嚓一声响起。
依岭七五郎悚然一惊,他暗道一声不好,然后便在震惊之中看着自己的宝贝坦克,就那么直挺挺地一头栽进了陷阱坑里。
坦克驾驶员的视线彻底模糊了,只感觉天旋地转,随着一阵失重之后,狠狠的砸落在坦克的车体上。
日军第四旅团大军随之一愣,整个停下脚步。
彪哥、狗醉子和大熊等皇协军扭头,愕然地望着这发生的一切。
众人都觉得有些荒谬,这他娘也太玄乎了,这陷阱坑怎么就偏偏把坦克给陷进去了?
此时此刻,若是用形象一点的描述来描绘眼前的场景,那九七式坦克脑袋使下屁股朝上,就这么倾斜着栽进了陷阱坑中,平日里爬山下坡如履平地的陆地霸主,此刻却是下下不去,上上不来,非常尴尬地以不雅的姿态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哪还有半点霸主的霸气。
坦克驾驶员急了,手动油门动力全开,只见撅着屁股的九七式坦克履带快速地转动起来,却因为没有多少挨着地面儿,压根儿动弹不得。
实在是这头一个陷阱坑挖得太深了,用独立团三营长王怀宝的话说,这头一个坑最容易让鬼子的坦克掉进来,挖得越深越好。
而一旦失去机动性的坦克,那可就是一个相当于报废了的铁疙瘩,又笨又重。
15吨的铁疙瘩掉进了陷阱坑里,又是在这偏远的村庄里,根本不可能存在着吊车或者钩机之类的载重机械。
谁也拿它没办法。
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铁疙瘩,总不能丢在这里不管吧?
这下子依岭七五郎也不能坐视不理了,之前被八路军埋的地雷炸坏了第一辆坦克的履带,这又被八路军挖的陷阱坑给陷进去了第二辆坦克,鬼知道接下来坦克还会遭受怎样的厄运。
就这么着,依岭七五郎一行队伍因为两辆坦克陷入瘫痪之中而停顿下来,当真是在跌跌撞撞中奔向李云龙一行。
至于掉进陷阱坑的坦克,也只能依靠士兵的集体力量,想办法用绳索给拽出来了。
……另一边,早在张大彪阻击任务完成之后撤离,与李云龙一行汇合之后,整个独立团队伍就在李云龙的率领下直接从辛庄的村尾向外突围了出去。
突围的队伍自然受到了日军的阻击。
那是第四旅团的大半个联队主力,按照依岭七五郎的命令,在辛庄村尾方向已经等候了很久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前提是没了铁王八!
深知自己在辛庄的布置也不能拦住鬼子的坦克太久的李云龙,直接下达了全团冲锋的命令。
独立团全体战士跟随着团长李云龙的步伐,拿出了那种视死如归,只会进攻的决然气势。
没有旅团长依岭七五郎亲自指挥的日军联队的确被这股气势震撼到了。
望着故意将队伍分散开进行全面冲锋,以避免被炮火轰击,一个个像是嗷嗷叫着的野狼的八路军战士们,日军士兵们的心底其实也有些犯怵。
这辛庄外围的地势与辛庄截然不同,可以说是一片开阔地。
原本在依岭七五郎的计划中,他带着一半的主力利用坦克作为先锋,直接将独立团在辛庄消灭,或者是把独立团从辛庄赶出来,然后再联合他埋伏在辛庄外的队伍,前后夹击,就在这片开阔地带将独立团彻底消灭。
再加上第四旅团此行来的仓促,这开阔地带又没有什么便利的物资可以用来迅速地构筑防御工事。
所以这处在辛庄外围等待着独立团一行从辛庄撤离出来的日军联队,并没有在这空旷的地带上构筑出什么有利的防御工事,双方的决战圈是空旷的。
这一点依岭七五郎失算了,他的坦克还陷在辛庄。
李云龙已经果决地带着队伍杀出,就在这片空旷的地带,直接与他第四旅团大半个联队的兵力进行正面的冲击和厮杀。
日军联队想要借助火力的优势打阵地战,直接用远程火力消耗独立团一行。
可李云龙根本不会给鬼子这样的机会。
从一开始老李就没有打算和小鬼子讲规矩,突围进攻一开动,所有的八路军战士们便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朝着日军联队直扑过去。
孙德胜率领着骑兵连众马当下,冒着日军的炮火子弹疯狂冲刺。
李云龙带着冲锋的队伍在后方怒吼,“掩护,火力掩护——”
独立团最后的家底被尽数掏了出来。
开阔的地带,骑兵连的速度可是相当的快,日军与独立团双方离着的两百多米冲锋距离(双方有意拉近的,不然根本不在射程之内。),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到了。
战马嘶鸣!
独立团骑兵战士们在风中怒吼!
即使在热武器的战争时代,骑兵依旧以他高速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发挥出夺人眼球的威力。
金戈铁马声中,骑兵连战士们倒下去了将近一半,却也成功的冲乱了日军方的防御阵型,直接掩护了后续独立团主力的冲锋。
“杀——”
一心担心自己的宝贝骑兵连的李云龙杀红了眼,带着战士们在怒吼声中赶到,这种不惜肉搏的悍然气势压倒一切。
原本打着以阵地战发挥火力优势的日军联队,在骇然中被迫与独立团战士们彻底纠缠在一起。
日军绝对的火力优势瞬间丧失殆尽,双方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一时血流成河,映红苍穹。
当李云龙带着战士们从日军大半个联队的正面杀出重围的时候,几乎已经成了浑身浴血的血人。
日军联队被杀懵了,他们还没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队伍,当李云龙率领着独立团战士们杀出重围的时候,他们不但不敢去死命追击,甚至在心底暗自的庆幸着。
这群野狼一般的队伍,终于离开了。
“团长!”张大彪的声音沙哑,敌人身上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几乎让人分不出他的面貌。
作为29军大刀队的排长,张大彪的刀法上就是比起李云龙来都不逞多让,刚才的白刃战中,死在他刀下的鬼子可不比李云龙少。
李云龙高喝道:“大彪,你小子没事儿吧?”
“嘿嘿,没事儿,团长,你别看我脸上血多,这可都是小鬼子的,我可还是个囫囵个儿,半点都没有伤着呢!”张大彪露出一口白牙笑道。
“好小子,有你的!对了,政委呢,政委没事吧?”李云龙一时没有看到赵刚,忽然想起这一茬。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老李,老李!”
李云龙望了一眼,那不正是他的小白脸儿赵政委嘛!
瞧着赵刚好端端的模样,没缺胳膊没少腿儿,李云龙顿时乐了,“老赵啊老赵,要说你小子也不会玩儿刺刀,可这一场白刃战下来,老子浑身都是血,你倒好,怎么还和个没事儿人似的?”
张大彪笑道:“团长,你说这话可就错看咱政委了,咱政委虽然没有拼刺刀,可政委枪法好呀,在大后方一枪撂倒一个,估计打死的鬼子比咱俩砍死的加起来都多呢!”
李云龙稍愣了下,随即大笑起来,对于赵刚的能耐他可是从不怀疑的。
一众将领们好不容易杀出包围圈,正在如释重负中说着玩笑话。
有战士忽然带着些哭腔喊道:“团长,骑兵连和二营长他们没有来得及冲出来,被困在鬼子的包围圈里了。”
李云龙为之大震,脸色在瞬间就变了,“他娘的,还是那句话,咱独立团从成立了就没有丢下过一个弟兄,兄弟们,杀回去,救出骑兵连和二营长。”
一个侦察兵忽又来报,“团长,鬼子的坦克从庄子里开出来了。”
十足的坏消息,当真是祸不单行。
战士们一时面色沉默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