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喻这一问,还是又问回了方才的话题。
红月虽起不来身子,说话的力气却还是有的,脑子也清醒,谁伤的她她一点都不糊涂。
“天痕掌,除了九鼎天的尊者,这天下间还有谁会?九鼎天向来规矩严明,有事没事都要惩罚人,没一个下手轻的,根本不管底下人的死活,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被伤吗?只是因为我身为你的线人却没有上报你的真实情况,被九鼎天下令绞刑!不止我一个,还有其他南迦国混的九鼎天门徒,他们都死了,我是唯一逃跑出来的,我已经没有活路了,你若是不离开九鼎天,不但那些同门会白死,还会有更多的同门或者其他人因你而死!我逃到黎国,就是为了来告诉你这件事。”
听至此,已经令人唏嘘了,包括在场的尧机,都叹言:“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门派,这九鼎天远比传闻中的还可怕!玉妃娘娘可得早做打算平安抽身了。”
大王对此没有说话,只是握了握夜青喻冰凉的手,给她传递一点手心的温暖,告诉她,他还和方才一样,做什么都支持她。
夜青喻似有领会,与他对视了一眼,她不想再解释,因为除了大王,似乎没有人会站在她一边。
这世上,没人具体了解她的童年时期经历了什么样的黑暗,辗转了多少个地方,饿到什么程度,被打骂得有多惨,可是她的师傅海青云却是第一个结束她悲惨生活,将她洗干净,带着她走向光明的人,她的潇洒不羁、没心没肺、欢快乐观,从来都不是凭空而来的,身后没有人撑着,她不会有这些自信和任性的。
她的师傅,一直都是她的信仰,她知道她的师傅对全天下的人都狠,没谁例外,可是,她的师傅会给她自由,会给她安稳的窝,会给她吃饱喝足,会教她保命的本领,会给她任性的资本。
红月才刚醒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后,便没再说其他的话了,这其中的重要性,明眼人都清楚,只是一个讲道理,一个讲信仰罢了。
已经一夜未睡,红月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大王吩咐人给那些跟着去仓山受伤的人看病,便带着夜青喻回王宫去休息了,尧机也顺路跟着回去,尧贞倒是忙着照顾白云逸,尧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了。
回到王宫时,早晨的太阳已经斜射出日辉了,正好照在他们走的路上,宫道上很静,宫人行过,也是脚步轻巧的,没什么声音,今日,该是喻妃娘娘守祭的最后一日了,不知道明天会有多大的热闹,也许,穆剑庭会和红月求好的吧。
想到此,夜青喻的心情还稍稍好了一点,与大王牵着手,她走得格外的慢,大王也陪着她慢慢走。
“心情还是很不好吗?红月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你有我保护着,不会有事的,九鼎天要是派人来,我见一次打发一次,次数多了,你师傅也就嫌烦了,慢慢的也就将你遗忘了。”
“嗯。”又回到这个沉重的话题上,夜青喻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她只能敷衍的答应,然后转移话题。
“你觉得尧贞会和白公子修成正果吗?我瞧着红月和穆剑庭都有机会了。”
大王想了想,笑道:“你还挺贪心,一次便想要做四个人的媒,以后是不是得把典仪官的差事拿给你做了?”
“典仪官是做什么的?”
“和媒婆差不多吧,主要是操心成亲适宜的,偶尔呢,也会操心一下朝臣的配偶配对。”
夜青喻笑了:“交那么多差事在我身上,我这娇小的肩膀可扛不住,在财官挂着名,我都没心情去负负责,我可不是当官的料。”
“那你是做什么的料?”
“嗯……”夜青喻思索,漫不经心的道:“做江湖游侠的料吧,吃喝玩乐,打打架,没事到处逛逛,日子也就这样混下去了。”
“这么闲云野鹤呢。”大王笑道。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家,便想要更多的爱和关心了。”
“我给你。”
夜青喻笑嘻嘻的靠近大王的肩膀,与他走远在了宫道上,其实她还多了一个愿望,便是能够活得久一些,她不止想要活九年。
尧贞在白云逸那里一呆便是一早上,什么都亲力亲为的照顾着,白云逸倒是醒过来几回,和她说了几句话,知道是她在照顾自己,每回醒来都让她回去,可是每回醒来都还是能够见到她。
这回醒来,他可是生气了:“你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还没有出阁,总呆在我房里干嘛?还尽做些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你是闲得慌吗?”
白云逸的态度有些凶,尧贞却没放在眼里,只是继续给他换着湿毛巾,说道:“你管我闲不闲,反正我的时间只给你,就算是回去了,我也只做着和你有关的事,与其让自己回去睹物思人犯相思病,还不如让我在这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你对我来说可是包治百病的。”
“谁教你的这些肉麻话?听得我浑身不自在。”
尧贞眉头一皱:“只有别人才能说这些话吗?我堂堂公主用得着和别人学说话嘛!”
“堂下妇都做了,有什么是不能学的。”白云逸轻描淡写的讽刺道。
尧贞果然是个直肠子,白云逸不用朝着她发火,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将她逼退了。
“不稀罕算了!”尧贞起身便离开了。
尧贞刚走出房门没几步,看着外边那群还在疗伤换药的人,她又返回了,并叫上了人。
白云逸才得了轻松,便有听到了急躁的脚步声,他当即便叹气了,尧贞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尧贞一定是没开门便说话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先传来的,果然还是尧贞的声音。
“白云逸,我给你换个地方,没睡就醒醒精神。”
门被推开时,她的话已经说完了,白云逸也淡然的看着门口处了。
“不换。”
“我说换就换,来人,把他搬出去,我现在就去对面开房间。”
白云逸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那些人的动作比她说话的速度还快,已经将他连人带铺盖的给卷起抬着了。
等到了那边的房间,尧贞才是道:“那边人太多太吵,不利于你养病休息,万一谁叫你忙前忙后的去看病,那你又得受累一番了,所以我将你带过来了。”
白云逸躺在床榻上呵呵作笑,说道:“公主啊公主,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你怎么这么有趣。”
尧贞挠挠耳朵,有些不理解他说的话:“有趣?这就有趣了?那你的世界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白云逸一瞧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她是没懂,不禁又笑笑,没再说什么。
尧贞自来喜好武功,虽有识文断字之学,却不甚用心,天赋也平平,白云逸与她初见,是因为一个理解不清楚的词吵了一架认识的,当时的尧贞极是无理,又专横跋扈,说不过,便打伤了白云逸,这孽缘,便是如此结下的,当时白云逸还以为这是哪个门派的大小姐,全然不觉得她有诗书之气,全身都是匪味。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尧贞忽又道。
白云逸怪笑一声,说道:“飞龙过海。”
一听到这四个字,尧贞脸色便不好了,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吵架就是因为这四个字。
尧贞以为的龙,起码得是肉,可店里上来的菜却是素的,尧贞便吵嘴老板了,当时白云逸也在隔壁桌子吃饭,听不下去了,便同她解释,她却觉得是白云逸强词夺理,伙同老板骗她感情,硬生生将白云逸和那老板都打了一顿,后来回了宫里问尧机,才明白飞龙过海指的是船,所以那道菜是一道蛇骨汤,没有肉,只有紫菜。
“吃别的不行吗?非要吃这道。”
“是你问的。”
“好吧。”尧贞有些不情愿的出了门。
她从那以后都没再吃过那道菜,那是她没文化的象征,还当堂和人吵起,若当时叫人知道她是公主,想必现在已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尧贞出去,正好碰见出宫来的大王和夜青喻,两人依旧是手牵着手,仿佛形影不离一般,尧贞是有些嫉妒的,明明夜青喻都只有一只手了,还将唯一的一只手交给大王牵着,若是她,怎么都不会方便的。
“青喻姐姐,你怎么老让南王牵着你的手呀?你都不能摸碰其他的东西了。”尧贞酸道。
夜青喻笑了笑,没什么能解释的,大王却道:“她有孤,不需要其他的。”
尧贞瞬间感觉自己白问了,大王这一句话,胜过多少恩爱的举动,她默默的转开了。
“你去哪?”夜青喻问道。
“我去给白云逸买吃的。”
夜青喻和大王看着她是跑着去的,跑出了这条街道,似乎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看到尧贞的样子,真是羡慕。”夜青喻久久停留原地并没有动。
虽然她戴着惟帽,可是她没有想要继续走,大王便也没有硬拉扯,都是她走,他才走。
“你羡慕她什么?”大王问道。
夜青喻婉惜一笑:“羡慕她可以明目张胆的爱一个人。”
“可是被明目张胆爱着的人,不是更幸运吗?”
大王想说她可以不那么拼命的爱他,他拼命给予就好。
夜青喻也明白大王的意思,可是她还是觉得遗憾,身后是对九鼎天的信仰,身前是给她偏爱的大王,她两边都爱,可却不能偏爱,即便再多几个九年,应该也是遗憾的吧。
为不让大王看出她的忧伤情绪,她没再看那已经消失影子的街头,继续走道:“如果可以,我也想要阿荀做一做那个幸运的人呢。”
大王只是笑笑:“你对我的关心和依赖,就是我最大的幸运,没必要以命偏爱,那份担子太重,由我来挑便好。”
“嗯,那我也为你跑街走巷买吃的,我知道我做出来的很难吃的。”
“没有很难吃,会进步的。”大王安慰道。
两人很快走进了医倌,刚进外堂,有坐着有躺着的,伤口皆已包扎好,只是人数有些多,夜青喻认识的只有那几个暗卫,索性都还能躺在这里,而不是棺材里。
为此,夜青喻朝着他们所有人鞠躬道:“多谢诸位仁义相助,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零零散散的传来声音。
大王也表示道:“诸位都费心了,孤已经命人准备抚恤金了,诸位好好养伤。”
“谢大王。”能动的都纷纷作揖谢恩赏了。
夜青喻又同大王继续往里边走,偏房是穆剑庭躺歇的地方,再往里头,是红月躺歇的院子。
夜青喻提议:“我先进去看红月,一会儿出来穆大哥这里和你汇合。”
“好,去吧。”
两人分别而去,大王进去穆剑庭的屋子时,穆剑庭还在睡着未醒。
夜青喻去红月那屋子时,红月依旧在睡着,呼吸声很均匀,旁边的御医也在打盹。
夜青喻轻步走到御医跟前,悄悄唤醒御医,带到了屋子外。
“不知红月情况如何了?”
“基本上脱离生命危险了,再静养几日,应该就能下床了,只是日后,恐怕都不能动武了,得休养内脏,起码得三四年,才能恢复好,不过心脏,可能就不大好了,以后多会走哮喘气虚的后遗症。”
夜青喻听着,为红月捏了把冷汗,没想到红月这以后的日子,活得比她养伤那一年还要惨。
“能活着就好,静静的休养,便无碍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身体要比一般人还要弱,轻易受不得累,受不得刺激,否则风吹都会发病,脆弱得很呐。”
“能活着就好。”夜青喻又念了一遍这话,后看了看没什么精神的御医,又道谢:“御医辛苦了,青喻深谢。”她又鞠了一躬。
“玉妃娘娘客气了,这本就是在下身为御医的本分。”
“我和大王来之前订了十方楼的饭菜,一会儿便能送来,御医先休息一会儿等着吃午饭吧。”
夜青喻和大王倒是没有吃,想着等这里的人都安置妥当了,再去吃,本是想请几位熬夜救人的御医去十方楼吃的,可是又想着这里的伤员离不开他们,而且也都是熬了夜的,便只能先这样将就一下,待情况稳定些了,再设宴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