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因为喝醉了还是刚沐浴完,顾凉面上泛着淡淡的粉,身上的月白色舞衣穿得也很凌乱,好在该遮的都遮着。
裴聿笑了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顾凉拖着裙摆走下石阶来到庭院中,站在裴聿这边的扶栏下,仰头看他。
“皇叔,我给你跳个舞吧。”
姐姐说皇叔什么都不缺,皇叔说只缺一个她,既然暂时不能把自己送出去,只能由自己亲跳一曲送出去。
“我还没给人跳过舞呢……”
顾凉面上发热,正要离远些跳,裴聿叫住她:“先把鞋穿上,别着凉。”
“马上就好了,不会的。”
顾凉难得任性一次,长袖款摆身形划入月下,翩翩起舞,安静的夜没有丝竹伴奏,她依然跳的很认真。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不外如是。
顾凉一舞过后,有些小喘,头重脚轻,已经困得要睁不开眼睛了。
不等她走过去,裴聿已经来到她身侧,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凉干脆闭上了眼睛,揽住他脖颈,埋在他胸前瓮声瓮气问:“皇叔喜欢吗?”
“喜欢。”
裴聿毫不犹豫地说道,顾凉笑弯了嘴角,等裴聿将她抱进屋时,怀里的人已经沉沉睡去。
裴聿将她放下,寻了绢帕浸湿热水给她擦了脚,盖了锦被,轻轻吻在她额上。
“姣姣,余生有你,我再无所求。”
……
闲散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三日很快就到了,顾凉换上太医署送来的公服,乘着轿子来到了皇宫前。
交了牌子过去便放了行。
初入太医署的十名太医中,除了顾凉还有一位姑娘,正是贺院使的女儿,贺逢的妹妹贺酒,林如月那事二人曾见过。
因着都是女子,二人相互照应,只是新太医需跟着老太医熬资历,顾凉正巧被分到贺逢这里。
贺逢是负责给安贵妃请平安脉的太医,这分属一看便知是谁安排的。
顾凉只能欣然答应。
第一日上岗没什么要做的,听前辈讲了一通规矩,便被带着四处查看,到了下午才被各自安排到师父身边,跟着去各宫请脉。
安贵妃瞧见顾凉一身公服,忍不住笑了,“没想到本宫再见着你,都是小顾大人了。贺太医,这儿用不着你了,你来给本宫请平安脉吧。”
顾凉笑着上前,掀了公服跪下号脉。
“跪着做什么,吴嬷嬷,去端个绣凳来。”
“贵妃这几日气血不畅,需得吃些补血的东西……”顾凉边说,边着跟随的药童把情况记下来,回太医署抓药。
内殿没有了旁人,安贵妃把顾凉叫到身侧,低声问道:
“永宁,我问你,你可有什么方子,能叫男人不举的?”
顾凉一愣,随即道,“娘娘,您问这个,是要我刚入太医署,就丢脑袋啊。”
“本宫问问罢了,本宫也是担心他壮阳的东西吃多了,把自己胀死。”
“娘娘放心,有太医署在,应当会提点那位合理用药。只是那东西吃多了的确不好。”
顾凉知道安贵妃说的是哪位,可惜那位吃的不是壮阳药,是送命药。
“贵妃娘娘!皇上来了!”
吴嬷嬷端着绣凳带着‘好消息’欢天喜地跑了进来,安贵妃叹息了声,坐直了身子。
皇帝走进内殿,几人一道行礼。
“没想到在这儿遇上永宁了。第一天来点卯上差?这身公服穿得可真是精神!”
“多谢皇上施恩,叫永宁入太医署。”
“诶,你医术高明,上回救了贵妃的命,朕看重你。你可要跟着众太医好好学习。”
几句吉祥话说完,安贵妃道:“陛下,正巧永宁在这儿,让她给您号个脉吧。皇上这几日夜夜操劳,本宫担心皇上的身体。”
皇帝表情僵了僵,矢口否决,“不!还是算了,并非朕不信任永宁,只是朕的脉案一向是院使在管,永宁若有野心,就慢慢往上熬,叫朕看看你的本事吧。”
顾凉但笑不语。
正这时,皇帝的近侍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陛下!潍州府急报!”
皇帝腾的站起身,飞快离开了长生殿,顾凉好奇地望去,转了转眼珠。
离开长生殿后,太医署寻常太医也到了下衙时辰,顾凉上了轿子回到国公府。
正巧裴聿在,顾凉把今日的事跟他讲了一遍,说到皇帝离开,她沉思说:“也不知潍州府出了什么事。”
“大事。”
裴聿说,“潍州府的河堤塌了。冲垮了几个村子,府内都发了水,县衙门都淹了好几座。”
“什么?怎么会这样!太子和工部尚书不是说已经把河堤加固了?”
二人相顾无言,都知道这次太子摊上大事了。
潍州府河堤坍塌的事很快传开,邺京顿时议论纷纷,各种传言都流开了。
很快,督察御史祁谨言传回一张帖子,讲述了太子这些日子在潍州府的恶行。
原来太子带着钦差到了潍州府后,就只去检查过一次堤坝,从那以后就一直待在知州衙门里。
工部尚书也不曾事必躬亲,都交代给了下头,偏偏下头的人办事也不靠谱。
这堤坝从最开始就有问题,潍州府从知府开始,往下数几个知州知县,狼狈为奸,侵吞当初修堤坝的钱银。
现在的堤坝脆弱得仿佛纸糊一般,知州为了不叫太子发现内情,连夜从扬州府寻了几个瘦马来。
勾得太子在知州府和瘦马夜夜笙歌,把河堤赈灾都撇到了脑后。
不知情的工人在原本的豆腐工程上加筑,洪水一来所有面子功夫都现了原形!
洪水从村子一路涌入府内,冲进了知州府。
光天化日,成百双眼睛瞧见太子和三五个扬州瘦马,光着身子被侍卫背出来。
皇帝勃然大怒,下旨命人押解太子回京,直接抄了工部尚书的乌纱帽,回京就下狱查办!
邺京这几日很不安宁,太子忽然出事,打了太子党一个措手不及。
皇后差点哭瞎了眼睛,在乾清宫前跪了几个日夜都没见着皇帝,后来干脆消息都传不出宫了,俨然是被皇帝禁了足。
这一日,晚膳后顾凉去书房给叶归盛送茶水,听到他正和叶越,二老爷叶洹和他儿子叶闽乐,在谈论太子的事。
“太子怕是不中用了,今日早朝单内阁就有十来封参他的折子,大到这次的潍州府案,小到他以往做过的混账事,秦王一党是铁了心要一脚踩扁了太子。”
“太子一倒,这朝堂就失衡了,父亲可要早做打算。”
“谁在外面?”
顾凉推门而入,“外公,是我。娘叫我给你送茶水,不知道表哥舅舅也在,我只拿了一个茶杯。”
“你进来吧。”
叶归盛没说别的,只叫她进屋。
顾凉走进里间,叶归盛道:“方才你都听到了吧?”
“外公说太子的事?”
“你如何看?”
“我觉得,外公还是不要急着站队的好。”
顾凉徐徐说道:
“太子若真的被废,原先的太子党必定会四处寻找新的归处,朝廷会掀起一波结党营私的热潮。皇帝还能处理朝政,他焉能留下一个日渐壮大的皇子,和一群还未等他咽气就急着找新主子的朝臣?”
“这话有道理,只是我们不能等着秦王上位再投靠。至于其他皇子么……也根本扶持不起来。”
“一定要在皇帝的子孙堆里挑挑拣拣么?”
几人沉默了须臾,叶归盛反应了过来,往她看去,“姣姣你不会说……”
“外公,扶持哪位皇子外公能保证,他不会对叶家动手?”
叶归盛揉了揉山根,他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犹豫不决。
对于裴聿,他是欣赏且信任的,这个孩子是他教的,他能看出裴聿的品性,不然也不会把顾凉交给他。
其实叶归盛不是没考虑过裴聿,只是他没想到,裴聿有这个心思。
他看向顾凉,“姣姣,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确定他是真的要,而不是哄你?”
“外公何不自己问问他呢。比起皇帝子孙堆里那些货色,皇叔可是最好的人选呀。”
这样倒也解决了叶家的一桩心事。
叶洹等人都明白了顾凉的意思,旁地就无需她多言了。
很快,太子被押解回京,皇帝干脆利落,直接一旨诏书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人关进了宗人府内。
这种事就连求情,太子党也张不开这个口。
皇后得知噩耗,晕倒在宫内,当晚就病危了。
皇后嫁给皇帝时年岁已长,这时比皇帝年岁还要大,这些日子连闻噩耗,气急攻心,皇帝废太子的圣旨迟迟不下来,这口气吊着,今日终于散了,人也垮了。
顾凉被连夜召进宫给皇后救治,熬了一晚上,总算将皇后的这口气吊住了。
在一旁等到清晨,皇后才醒来。
“太子、太子……”
“母后!”
裴青青在一边跪了一晚上,听到皇后的声音,哭着扑了过去。
“母后,您终于醒了!您可要好好的,您不能抛下我啊!”
“青青,你、你哥哥呢?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