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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辛夷谢过二人,“我知道,你们放心。”
二人看着苏辛夷这样子更加不放心了,但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琢磨着晚宴上多上点心看着她。
苏辛夷回了西殿,一进门就看到裴念薇的帘子还落着,就知道她方才没有出门,也没管她直接回了自己的床榻,很快王瑛瑶也回来了。
有裴念薇在,王瑛瑶也不好多说什么,跟苏辛夷一样开始收拾晚上赴宴的穿戴。
苏辛夷不想出风头,挑了一件深紫色掐牙如意纹对襟小袄,系一条鱼肚白细折素色长裙,只在裙角处绣了一圈花草纹,鞋子挑的是一件方便行走又保暖的鹿皮小靴,藏在长长的裙摆下倒也不显眼。
又挑了一件天青色的氅衣,基本上就齐活了。
王瑛瑶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就穿这个?”
苏辛夷点头,“对啊,怎么了?”
王瑛瑶哭笑不得,这些衣裳当然件件精致,就是太低调了,“也没什么,就是我现在知道你说的是真心的了。”
苏辛夷一听就懂了,看她一眼,“我还能骗你不成?”
“也是,你向来有一说一。”王瑛瑶看着苏辛夷的装扮,思量一下,把家里给她准备的行头调换一下,自己也穿了一身不怎么显眼的,又看了看自己软缎绣鞋,一咬牙也拿出了一双羊皮小靴换上。
软缎绣鞋确实好看,但是这个时节也是真的冷,才出正月正是倒春寒呢。
俩人低声说这话,忽然另一边的帘子一下子掀起来,露出了裴念薇那张精致中带着些不耐烦的脸。
王瑛瑶正要说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重新戴上笑容看着裴念薇,“裴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裴念薇没有理会王瑛瑶,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苏辛夷。
苏辛夷被她这样大喇喇的盯着,一点也不在意,侧头看她一眼,“裴姑娘有事?”
裴念薇看着苏辛夷这般淡定的神色,脸色不怎么好看,嗤笑一声说道:“我方才听到你嘲讽束思阳了,你可要当心些,束家的人不好招惹。”
苏辛夷微微颔首,“多谢裴姑娘提醒,不过我所说句句属实,便是皇后娘娘亲自过问也问心无愧。”
裴念薇看着苏辛夷一脸坦然确实没有什么惧怕的样子,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把帘子抓下来,人又不见了。
王瑛瑶跟苏辛夷对视一眼,俩人同时抿抿唇一笑。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便有女使前来传话,皇后娘娘设晚宴,请大家要准时赴宴。
苏辛夷不急不忙的更衣,冉素跟卓清匆匆忙忙进来就要帮忙,苏辛夷自己习惯了,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看着王瑛瑶那边手忙脚乱的,又对着冉素笑,“烦冉女使给王姑娘帮个忙。”
冉素忙答应下来,就过去帮着王瑛瑶梳妆。
苏辛夷自己对着镜子绾一个简单又大方的单螺髻,这个发髻比较简单一些,将发股集结,盘叠如螺置于头顶上,插了一支赤金嵌宝穿珠步摇,嵌的宝石只有指甲盖大小,垂着的珍珠虽然色泽温润但是却比宝石还要小一圈,好在耳朵上戴了同样的珍珠耳坠,看上去倒是像了些样子。
除了这些,苏辛夷身上只有手腕上戴了一只色头碧绿的镯子,王瑛瑶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声,“虽然你这身装扮很是素淡,但是真的是很漂亮啊。诗中常说绰约如仙子,大概就是你这样的。”
苏辛夷:?
王瑛瑶对上苏辛夷惊讶的目光,眉眼微弯,“真的很漂亮。”
苏辛夷纠结的说道:“要不我换一件?”
王瑛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怕惊动旁边的裴念薇用帕子掩住了唇,低声说道:“不用,你这样的清丽装扮,到了人群中怕是就被湮没了。”
苏辛夷一想也是,也就没再纠结。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裴念薇那边也有宫人进出,隔着一层帘子,进进出出的女使足有三四个,架势可比她们这边大多了。
王瑛瑶与苏辛夷都不太想与裴念薇有什么龃龉,俩人收拾妥当就索性先走一步,到外面去跟江箬兰汇合。
江箬兰穿了一身沙蓝的衫裙,外头披着一件真紫色的貂皮氅衣,脚上穿着一双厚底的建绒绣花鞋子,在看到两人穿的小皮靴时露出一个懊恼的神色。
“我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穿个小软靴,早知道这样我就穿了。”
三人说笑着就往外走,这个时辰养德宫的闺秀几乎是倾巢出动,大家都要赶往仙居殿赴宴。
大家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作伴前行,苏辛夷三个在人群中随行一点也不惹眼。
王瑛瑶扫了一眼众人,笑着说道:“辛夷,我说的对吧,你看你这一身在这一片锦绣霓裳中哪里还能显眼。”
苏辛夷点点头,她们真的是很朴素了,至少就刚才走过去的那几位姑娘,身上的衫裙织金钩银,阳光下走起路来当真是一片闪烁的光芒。
确实亮眼又好看。
养德宫到仙居殿可不近,要穿过少阳院与麟德殿,经过少阳院外的宫道时,便有不少闺秀往那边望去,苏辛夷头都不带转一下,她们三的脚步毫不迟疑,一下子就超过了前头驻足观望的不少人。
又绕过麟德殿,远远地就能看到仙居殿了,三人脚步轻快的往前走,三人的女使也加快脚步在前引路。
仙居殿建造的恢弘大气,这里曾是前朝太后居所,前朝覆灭后,宴家王朝历代太后都不曾在此入住,便将这里改成了后宫设宴之地。
苏辛夷上辈子是曾来过这里的,虽然只有那一次。
此时站在这里,她熟悉的并不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也不是这里奢华的飞檐斗拱五彩琉璃。
站在仙居殿的正殿台阶前,似乎这一刻时空发生了重叠,她看着另一个自己孤零零的站在台阶之下,殿中明明欢声笑语,而她四周却像是地狱般寂静,她能清楚的听到殿中平靖郡王妃、广平郡王妃与皇后欢快的交谈,而她像是被世人遗忘独自站在那里。
她清楚地记得四周的宫人看向她是那不屑讥讽的眼神,与她说话时那微微昂起的下巴,她还记得宴琼思与束思阳结伴从她身边走过时,俩人那满面嘲讽中带着厌恶的神色。
她现在还记得宴琼思幽幽一叹,“这位就是苏四爷的女儿,只可惜啊虎父生了个犬女呢。”
那时齐国公府已经接连发生事端,嫡母病重卧床,太夫人也是沉疴难愈每日汤药不绝。那时,平靖郡王妃已经想着怎么除去自己,想着怎么把宴琼思风光娶进门。
那时候的她忍已经不是为了她自己,她要为嫡母忍,为齐国公府忍,那时最自责的是让父亲的英名因她受辱。
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
大概就是求死不得,求生无望,所以后来齐国公府分了家,嫡母仙逝后,她了无牵挂,在平靖郡王妃想要对她动手时,这才疯了一样把她们一家全都拽进地狱。
那时,活着对她只有折磨,死了才是解脱。
“辛夷,你在发什么呆?咱们进去呀。”
江箬兰欢快的声音将苏辛夷从往事思绪的泥潭中拽出来,她猛地眨眨眼,金色的阳光落在五彩琉璃瓦上,春风带着寒冬的尾巴虽然夹着尖锐的呼啸,却也带来了春的生机。
是了,她不是上辈子那个走错一步步步错,深陷泥潭无法抽身的苏辛夷。
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走,进去看看。”
上辈子她只能站在仙居殿的台阶下仰望,而如今她已经能出入这里,她不再是那个拼命想要获得别人认可,想要活成名门闺秀的苏辛夷。
这辈子,她就是她,不是活成别人样子的苏辛夷!
仙居殿的正殿中早已经摆满了案几,宫人不停的穿梭其中,每个人的座位显然早就是安排好的,殿中已经有不少人落座,分列不同的坐席。
冉素上前一步对着苏辛夷笑道:“县主,您的位置在前头,跟奴婢来。”
王瑛瑶与江箬兰的座位与苏辛夷不同,她们距离宝座要稍后一些,三人只好无奈分开落座。
仙居殿正中高高的地平上摆着金漆紫檀木大屏风,屏风前设宝座,宝座左右紫檀木香几上摆着铜掐丝珐琅甪端,甪端旁边摆着一对铜掐丝珐琅仙鹤,再往前一步左右摆着一对铜掐丝珐琅薰炉,薰炉里隐隐有白烟溢出,是宫中惯用熏香的味道。
诺大的殿中即便是摆了几十张案几也并不拥挤,四角摆了暖炉,殿中被烘的暖暖的,氅衣解下,冉素拿去墙边摆着的黄花梨木镂空雕花的衣架上挂上。
苏辛夷来得早一些,她的位置虽然不是第一的但是距离宝座相当近,在她之前也只有两张案几,她一扭头,就看到束思阳昂着头走在前面,她的身后跟着七八个闺秀前呼后拥,当真是气势十足。
在经过苏辛夷的身边时,束思阳还轻哼了一声,眼尾高高吊起,一副绝对不与她同谋的架势。
苏辛夷面无表情理都不理她,自顾自的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她即便是坐在那里也肩背挺直,偏偏那端正无比的坐姿却又透出几分悠闲的韵味,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束思阳面色沉沉的坐在苏辛夷左上角第一的位置,束思阳抵达后,很快进入殿中的人就越来越多。
苏辛夷这一排第一的位置落座的是裴念薇,苏辛夷并不意外,裴念薇毕竟是裴家女,只是她没想到皇后倒是底气十足,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言论,让束思阳坐在左边第一的位置,历朝素来以左为贵。
朝堂上有两位丞相的话,左相也比右相的权柄更重一些。
在苏辛夷与裴念薇之间落座的女子身材清瘦,五官却是甜美的很,那双眼睛像是一对宝石熠熠生辉,苏辛夷觉得有些熟悉,而且能坐在这个位置的也没几个人,仔细一想她就知道是谁了。
李清漪。
李贵妃的侄女。
李清漪落座之后,先跟裴念薇打了招呼,然后转过头看着苏辛夷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永安县主,久仰大名。清漪一直想要结识县主,只可惜没有机会,如今总算是让我得偿所愿了。”
苏辛夷琢磨着李清漪的态度,也对着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李姑娘才名广传,辛夷也是闻名久矣,今日终得一见,实在是幸事。”
李清漪闻言眼睛都弯了起来,微微侧身,朝着苏辛夷的方向靠了靠,轻声说道:“我知道外头的人都认定我与姑姑会因为大伯的事情记恨县主,其实大伯确实做错了,朝廷律法在前,自然不能徇私。姑姑让我见了县主转达一句话,请县主放心,大伯的事情是他咎由自取与县主无关。”
苏辛夷心中一凛,她可不认为李贵妃与李清漪这样说就是真的这样想的,但是她们这样表明态度,不知道是降低自己的防备心,还是另有谋划。
总之,上辈子能在束皇后的手下将儿子平安养大,得封贵妃且圣宠不衰,这样的人岂能是简单之辈?
“李姑娘这话着实令我有些不解,盐引一案是太子殿下所查,辛夷一个女子又岂敢插手朝廷大案,实在是不敢当李姑娘此言。”苏辛夷一脸无奈的看着对方开口。
李清漪这话貌似说的言辞凿凿,但是细细追究起来却有些不妥当,当初苏辛夷参与盐引案并没有放在明面上,而且在朝堂上对此案审议时,她的名字从头至尾没有出现过。
李家人知道她出现在旌安府又如何,她去旌安府难道就是去查李纪的吗?
就算是大家知道她伸手了只要她不承认,李家也没办法拿出证据扣在她头上。她相信太子殿下当初在旌安府肯定把她的痕迹抹除了,就算是露出风声也只有跟马汝德有关联,但是那就是两回事了。
若是她此时认了李清漪此言,岂不是自己把自己坐实了?
李贵妃姑侄在打什么主意?
苏辛夷摸不清楚,只能更加小心应对。
她是不怕,但是不怕又不是没脑子。
李清漪闻言脸上有些懊恼的神色,随即无奈一笑,好似什么都懂的样子,轻轻说道:“是清漪说错了话,县主还请勿怪。只是也请县主相信,我对县主确实没什么恶意。”
苏辛夷轻笑一声,“李姑娘,我对你也没有任何的误会与敌意,而且像李姑娘这样的才女,也是我十分敬仰的。”
李清漪闻言就笑的更开心了,“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与县主多多亲近。”
苏辛夷拱拱手,“我也亦然。”
俩人在这边说的火热,相处十分融洽的样子,殿中的很多人都有些意外,大家的眼神四处乱飞,完全就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
束思阳与永安县主没有什么恩怨,却一见面便互不相容,闹得不成样子。
李清漪与永安县主之间可夹着李纪被流放的恩怨,但是俩人那样子分明是相谈甚欢,真是看不懂。
就在这时候,朱蝉衣在束思阳下手落座,坐下后就跟苏辛夷打招呼,笑着说道:“县主,我就知道你早到了,都怪她们非要抓着我去赏花,那迎春花有什么好看的嘛。”
朱蝉衣也算是武将一系中地位最高的,将她安排在束思阳的下手,与李清漪面对面,这个座次也合理。
苏辛夷对着朱蝉衣一笑还没说话,她的对面便有人坐下了,抬头一看眉心微微一蹙,这人她认识,许玉容的妹妹许玉茹。
照理说,许玉茹坐在这里可有些不妥当。
一来安定侯府早已经没落,如今在朝中虽然不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但是安定侯早已经连实职都没有了,座次安在这里很突兀。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理由的话,那就是许玉容嫁给了束学博,许玉茹也算是皇后侄媳妇的妹妹这层关系了。
苏辛夷见到许玉茹就立刻想到了,原本的座次肯定不是这样安排的,她眼角扫到束思阳那得意的笑容时便猜到了,肯定是束思阳去束皇后那里告状,束皇后不可能正大光明对付她惹人话柄,于是就来这么一招恶心她。
这样的手段,跟上辈子真是一模一样啊。
苏辛夷这一抬眼,对面的许玉茹也抬起眼睛回望过来,冷冷的双瞳中夹着几分不善。
苏辛夷面无表情的转开自己的目光,嗯,她与安定侯府的确有仇。
“永安县主,真是好久不见啊。”
苏辛夷没打算理会许玉茹,但是许玉茹肯定接了命令,此时就要开始找茬了。
苏辛夷抬眼看向许玉茹,做出一副迷惑的样子,看着对方说道:“请问你是?”
这辈子,苏辛夷自然是没见过许玉茹的,这话说的那是一个真情实意。
许玉茹没想到苏辛夷不照常理出招,不由愣了一下,她跟姐姐许玉容长得十分像,便是看脸也能认出来吧?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许玉茹的立刻调整状态,看着苏辛夷冷淡中夹着愤怒开口说道:“永安县主不认识我没什么,只是托县主的福气,如今我们姐妹的婚事因你受阻,县主如今可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