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孩子让源恩带走之后,夜摇光并不想在缘生观逗留,一是温亭湛身为父母官,并不好在外面滞留,已经为了她这个是在外面呆了许久,二是她虽然随身带了些给孩子准备得衣物交给了源恩,但她总觉得不过,大部分在家中。
于是她和温亭湛在源恩离开之后,就告辞。千机他们虽然有些想要挽留,但也知道他们世俗之中的事情格外的多,于是长建亲自将夜摇光夫妻二人送下缘生观。两人基本是一路无话,御空而行回到了西宁府衙。
“娘亲!”一进门,宣开阳就飞奔而来,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母亲,虽然温亭湛谎称病重,夜摇光在府中衣不解带的照顾,但宣开阳自然知道内情,年关在即他又放了假,每日在家中都思念母亲和父亲。
终于在新年的前两日将父母也盼回来,正要飞奔到母亲怀里的宣开阳,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刹住脚,待到他心有余悸的看向母亲的小腹时,发现母亲那冬日厚实衣裳都遮不住的大肚子竟然变了,他伸长了脖子看了看母亲一行人,不论是温亭湛还是陌钦甚至是金子都没有抱着小孩子。
一时间许多话涌到了喉头,但他终究已经是十岁的少年郎,便没有问出口。
纵使宣开阳是温亭湛一手教养出来,小小年纪已经城府很深,但他的变化如何能够隐瞒得了夜摇光,夜摇光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才十岁的宣开阳已经到了她的肩膀,再过三四年定然比她还高,她的声音轻柔:“娘亲给你生了一个弟弟。”
既然是夜摇光主动提及,宣开阳就轻声的问道:“弟弟在何处?”
“你的弟弟乃是佛子转世,他不能和我们生活成长在一起,已经拜在源恩大师门下,法号广明。”夜摇光没有任何停滞的一口气对宣开阳道。
宣开阳的身子轻轻一震,他挤入母亲的怀抱,环抱住母亲:“娘亲,弟弟会很好,娘亲身边还有我,还有父亲,以后娘亲还会有其他的孩子,我们无论在何处,孩儿都相信弟弟妹妹和我一样,念着敬着同样也会孝顺着娘亲。”
夜摇光抱着宣开阳的头,手轻轻摸着他的长发,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细碎的雪花轻轻的飘扬,温亭湛静静的站在一侧,看着两母子温馨相拥的画面,他这一刻无比的感恩,当初夜摇光心善让宣开阳死而复生,这个孩子不但陪伴着他们走过年少的岁月,在明光去死的时候更是慰藉了宣家的人,此刻因为他的存在,夜摇光心中的伤痛也会减了不少。
他也顾不得陌钦还在,上前将两母子抱在怀里。
枝头的寒梅在冬日里悄然的绽放着幽幽的冷香,萦绕着一阵阵清冽的芬芳,飘浮过一家三口的身侧,仿佛天寒地冻的岁月之中绽开了一轮冬阳,让整个寂静沉冷的屋子一下子升温,暖在了见着的心房。
夜摇光回到家里只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就将适合在佛门穿着的襁褓小衣裳让小乖乖迅速的送到了永安寺,然后开始在幼离的协助下着手西宁府年关往来的年礼。温亭湛一边处理手中耽搁的公务,一边细心的观察着夜摇光的反应。
让他担忧的类似于夜摇光会时常心不在焉,情绪低迷等等症状夜摇光一点都没有,甚至从不曾开口提到广明,若非夜摇光闲暇的时候会不避讳着他做些小衣裳,温亭湛都要担心,夜摇光是不是伤心过度,而选择性的将他们的孩子遗忘。
这一日,温亭湛站在书案之后,处理着年关各县上报的民情以及税务问题,而夜摇光就坐在他左前方的美人靠上,手拿着花绷子,另一手飞针走线,这回倒不是在做儿子的衣裳,而是在做他的。
她的侧脸莹白而又粉嫩,从他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夜摇光微垂的眼帘,长翘的睫毛,窗外有风雪在飘扬,从圆门上伸展出来两只开得正艳的红梅,她着了一袭暖黄色的襦裙,手挽浅碧色的披帛,那梅花与苍白飘雪的天空仿佛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风,映衬着她温婉柔美的容颜,让不经意抬头看来的温亭湛走了神。
“整日在你的枕边,还能把你看入神,我是否该自得自己魅力无边?”夜摇光将衣衫上曼陀罗华隐纹绣好,剪断了线抬起头打趣温亭湛。
“在我眼中,摇摇每时每刻都在展现不同风华。”温亭湛回过神,温润的声音在沙沙的雪花声中格外的清幽沁啤。
夜摇光横了他一眼,将东西收好,然后很认真的对他道:“阿湛,你不用时时刻刻的看着我。”
温亭湛一怔,没有接这话。
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夜摇光站起身走到温亭湛的身后,案几上的香烟在浅薄的淡淡萦绕,她的从烟雾之中伸来,环住他的健腰:“阿湛,人有七苦: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爱别离。活在这个世间,每个人都得经历,便是修炼之人也不例外,不同的是俗世之人将之看做痛苦,有些人心志坚毅能够度过,有些人意志薄弱靡靡不振,有些人承受不住选择轻生;而修炼之人将之当做磨砺,当做锤炼,以此来让自己活得更高的修为。但不论如何,是人都逃不掉。我不过是遇到了其中之一,我身边尚且有你,有开阳,有许多关怀我之人,广明不得已离开我们身边,我想你心中的痛并不比我少,我如何能够再在你的痛上增加煎熬?我心中留着他的位置,他是我的孩子,谁也无法改变。他不在我的身边,日照样会升,月依然会落;我想做一个让他骄傲的母亲,不能教养他,已经是我们的遗憾。我不想让他长大之后,因为他的离去而导致我的忧伤,令他心生愧疚,从而给他的心中拷上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