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各地宫观首次公开收徒,全国这么多家,才收了58人。
要么如何禾,资质奇绝,心性天成;要么如林俊龙,虽然悟性较差,但强于体术,也算有一技之长。
而凤凰山首次招徒,共收一千零八人,不乏优秀的修道种子,但更多的是平平之辈,勉强达到门槛。
此刻,这一千零八人齐聚山里的小广场,不知如何自处。那位漂亮的小姐姐已经消失了,老水等人还在外面,大广场仍然熙熙攘攘。
跟着,他们就听山上人道:“……得符祈雨,以贺今朝!”
哇!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山内山外顿时陷入了一种强烈的激荡之中。
在现代社会,科技已有一定能力改变天象,但依旧限制极多,洪水、干旱、台风、严寒,每年都在侵扰着各国人民。
如果修道真的能掌控天象,那毫无疑问,在大家心里的认可程度,会刷的飙升一大截。
而与此同时,京城那边也在密切关注,盛天气象台的专家更是严阵以待,等着这场奇迹降临。
……
“啊啊啊啊,快点!快点!”
小堇把众人领进门后,就自己跑上了山,几个纵跳转到东麓,那里有一座山峰,叫燕别峰。
此峰并没有开发,树木繁茂,怪石嶙峋,无一条山径。小堇施展腾空决,一纵便是二十余丈,足下连点,如鹰隼翱翔般,很快飞到了山腰。
“哎,堇堇,你那边完事了么?”
正此时,忽听背后传来龙秋的声音,她扭头一瞧,便大为不爽。人家可是有宝宝的,踩着金蚕就飞了。
“让让,带我一个!”她死乞白赖的就要往上挤。
“下去下去,金蚕载不动两个人!”
“哎哟哎哟……”
龙秋实在没法,只好下了金蚕,跟她一起飞奔。
不多时,俩人到了山顶,顾玙和小斋已在那里准备。
只见山巅外沿有一处平地,面积不大,开口对着正北,前面是云海翻腾,映衬着夕阳残照;下面层林尽染,一片茫茫金红。
站在崖边,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而在平地之上,置着一方法坛,地面铺着嵌有太极八卦的覆地图,桌子用一块颜色素净的坛布包裹。
上有烛台、供盘、五谷、镇神八宝以及香炉,炉中插着三炷线香,那枚紫色的祈雨五转符,就放在正中间的位置。
“你确定不烧表文?”小斋问。
“表文是烧给神看的,现在有没有神还要另说,我为何要烧?”
顾玙顿了顿,道:“其实我总觉得正一请神,形式感大于内容,这次我就要看看,它到底是什么说法?”
按照正一法坛的传统仪规,做法前要先念立誓表文,用于约束自己,与神相通,然后烧掉。
接着要念召降神表文,用于请神、召神、降神、驻神等等,然后也烧掉。
顾玙却觉得无意义,五百年都没人祈雨成功了,这套仪规是否正确还不晓得。他举目远眺,见淡天残阳,暑气未衰,余晖与将生未生的初月冷光揉杂交融,散在东西两端。
“好光景,该落得一场大雨!”
他没穿所谓的天师袍,就那么站在法坛前,先端视片刻,随即左手捏了一个极为复杂的指诀,此决意为山野,表祈祷。
跟着右手拈起符箓,灵力催动,口中念咒: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
噗!
刚念得第一句,紫符便无火自燃,嗖地自指间飘起,虚浮半空,影光绰绰。
顾玙面色微变,没有想象中的灵力被疯狂吸出,以催发符箓威能。恰恰相反,这符中竟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传入体内,瞬间融合全身灵气,好似一套特殊的运行路线,在体内缓缓游走。
“吾召水神,壁生雨。箕豹起,亢蛟舞……”
他不敢停顿,继续念咒,随着第二句法咒出口,只觉那股力量混同灵气,直接归于肝宫,运转七周,木气盛。
其后,又运至绛宫,生心火,火气盛。
再后,分至脾、肺、肾宫,先教阳极,庶几阴生,以此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最后在肾宫运转九周,水大旺。
“五星起庭,窿居坎所。伯撼水,牛金阿香女。狗水精,鬼羊生火。”
顾玙一边念着法咒,一边在脑中急转,骤然明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心里有了底,不再保留,任凭符箓之力在体内动作,只道:“澍丹田中,寸盈海渚。旱魃形,雷电神武……急急如律令!”
轰!
当最后一句法咒出口,水大旺,复而克火,火气消泯尽浑。那燃烧着的符箓,似与顾玙连为一体,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二者身上传出。
内有内气,于顾玙体中游走;外有外气,瞬间扩散开去,以燕别峰为核心,仿佛一个硕大的透明气罩,直接飞至上空,按下了方圆百里。
“好浓的水气!”
小斋大为惊讶,分明感受到周遭的五行之气在迅速变化,金木火土暂时消失,唯独水气大兴。
“哎,起风了,起风了!”
小堇眼睛一瞥,就发现那直直的线香烟气发生偏离,跟着草木簌簌,不由惊叫。
“呀!是凉风啊,山上好久没有刮凉风了!”
龙秋亦是欢喜,孩子般的伸手去抓,又看着某个身影,满满的崇拜。
“卧槽,真起风了!”
至于山下广场,就更为混乱,喧如鼎沸。
还有不少人冲出广场范围,神经病似的跑向远处,又折返回来,挥手大喊着:“外面不热了,温度降了!温度降了!”
“哈哈哈哈!”
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从广场,至市区,再至周边乡镇,几乎在每一个地方上演着。
如果说这时,有些迟钝的家伙还没反应过来,那紧跟着,便是凉风愈盛,仅存的夕阳余晖忽然从天边抹去,转而飘来一块厚厚暗暗的云块。
这云罩住了白城上空,初月也被它掩盖,整片区域就像蒙上窗帘的小屋子,明暗更迭,昏沉黯淡。
住宅楼,办公室,商铺,工厂,农家院……人们从各种各样的建筑里跑出来,跑上了街道,公路,田埂和池塘边。
昨天消息爆炸的时候,多数人都当成了玩笑,但此刻即将变为现实,他们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奔走相告。
“看到没有,云来了!云来了!”
“我的老天爷啊,这真是仙人做法么?”
“哎,快听快听,那是什么声音?”
轰!
轰轰!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皆是侧耳细听,只闻一阵阵古怪的闷响从天上传来,越来越近,却始终不露真音,在云团中盘转徘徊。
“雷声!是雷声!”
“有雨,不是开玩笑,真的有雨!”
……
燕别峰上。
顾玙站在法坛前,小心操控着符箓之力。
祈雨符的原理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先将五行之气都化为水,再以人仙之体作为媒介,沟通天象。
体内归黄庭,升上风池,天象则风起。
升上山岳,透出神庐,则云动。
以雷局作用,升上顶门,吸喝出,则雷鸣。
升上泥丸,入华池,运神水喷噀,则雨至。
最后升上绛宫,闪目出,则雨收云散。
风、云、雷、雨、晴,是为符箓五转,也即是古修讲的天人感应!
他从开始就搞懂了,紫符先作用于自身,再作用于天象。难怪它的施法条件这么高,没有人仙之力,根本使用不了。
而此刻,雷声轰轰,乌云密布,自身灵力疯狂抽取,与符箓一道散于天地。只差最后一步,便有大雨降下。
顾玙不敢怠慢,闭上双目,继续调协力量。
突然间,他眉头皱起,心神微微晃动,只觉这股力量于中黄之位,从夹脊直上十二重楼,透出顶门,飞向空中。
而那空中,似有一团无形无状,又懵懵懂懂的虚体形态,转瞬即逝。
他不及细想,迅速压制心神,灵力催发……
轰!
只听雷声大作,乌云攒动,穹顶似裂开了一道缝隙,哗哗哗,终于降下雨来!
…………
东南方,边门镇。
此镇规模很小,共人口,其中农业人口就有2659人,是典型的农业镇。以前还有山有湖,尚可发展旅游业,如今山不成山,湖不成湖,田地更是指望不上。
基本是凉了。
钱槐今年七十多岁,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农民,膝下无子无女,老伴前年也去了。
他不会别的,一辈子以种地为生,早前政策倾斜,虽然苦了点,日子还过得去。而这一切在新世界降临之后,就通通变了样。
国家划了三十来个种植基地,没有盛天地区,资源扶持自然有限。
何况由于连年干旱,边门镇的收成持续锐减,上头已经放弃这块土地,打算开发升级,归到小城市群中。
钱槐的地卖了不少钱,还会优先分到一套住房,可他整个人生的心血都在这地里,就像命一样,怎么能轻易割舍?
明天就要正式建设了,机器设备已经准备好。他蹲在熟悉的田间地头,看着不远处的施工人群,眼神空空,根本没注意凉风袭来。
“吧嗒!”
他冷不丁一颤,只觉鼻尖微凉,用手一抹,竟然湿湿的。
还没等反应过来,又是一滴,两滴……短短的功夫,大雨倾盆。
“……”
钱槐先是愣怔,而后缓缓站起身。
他望着天空,衣衫尽湿,枯瘦的身体在雨中瑟瑟发抖,半响,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哭:“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啊?为什么不早点来啊?呜呜……”
……
北面,大梨树村。
这里距市区很近,本是一座农业生态园,设备完善,自成体系。大规模异化爆发后,盛天政府拍板,将这里保留下来,作为本地的一个供给点。
哦,戴涵的王八窝就养在这里。
他家祖上两代养鳖,经验技术没得说,当然现在很可怜,就一公一母两只鳖。这会儿,他正蹲在塘边,望着平静的水面出神,琢磨着新配比的一个饲料成分。
“汩汩!”
嗯?
他忽地一愣,只见水纹荡开,两只鳖突然钻了出来,脑袋探出水面,似在渴求什么东西。
正不解中,又见水面点点涟漪,雨滴落下,转眼间大雨瓢泼。
“卧槽!还真的下了!”
戴涵随口就是一句,立马想到是仙人降雨。他急慌慌的跑出棚子,也是兴奋异常,又蹦又跳。
好容易安静下来,小胖子望着在雨幕中模糊不清的凤凰山脉,不由攥拳发誓:一定要在这闯出名头来!
……
白城东西南北,各延伸百公里,刚好囊括了所辖乡镇。甚至到最西边,盛天靠外围的某个城区,也幸运的沾到了一点。
盛天市气象局,便在此处。
“云图出来了,覆盖面积测算!”
“是,结果已出!”
“雨势持续平稳,没有丝毫减弱!”
“各乡镇基本相同,没有明显差别!”
“测算,测算!我需要详细的雨量数据!”
副局长拿着一摞文件,上面密密麻麻,满是毫无价值的结论,吼道:“雨量,我现在要雨量!”
所谓雨量,就是在一定时段内,降落到水平面上的雨水深度。以毫米为单位,通常每隔6小时测量一次。
许是中央亲自下达指令,让这个副局长急昏了头,一时间居然忘了基本规则。属下不敢提醒,他还要再催,忽地被一只手按住,却是正位局长。
“老张啊,一把年纪还这么火烧火燎的,数据得慢慢测算,不能急。”
“可是上头,上头要的紧啊!”
“要的紧?呵呵,你来……”
局长把副手带到走廊,啪的推开一扇窗子,笑道:“自己看!”
“……”
副局长不明所以,稍稍探过身子,就在露出窗户的那一刹那,耳膜骤然响动,被一阵极为清晰密集,犹如激昂战鼓般的敲击声,瞬间攻占了整个感官。
“哗哗哗!”
“吧嗒吧嗒!”
“砰砰……扑棱棱!”
外面雨丝如帘,滴落在街道,车棚,房顶,玻璃窗和行人们的身上,如同奏响了一曲美妙乐章。
无数的人跑上街头,莫名的,激烈的,毫无来由的欢呼着。雨,跟他们无关;雨,也救不了全国旱灾。
但他们就是想欢呼。
许是受尽了酷暑摧残,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许是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力,全身的神经都控制不住的想要跳动;
许是看到了人类修行的美妙未来,在这憋闷、卑微,如蟑螂般挣扎求生的操蛋世道,求得了一丝安慰。
人啊,人啊,定可突破桎梏,战胜一切,怎么会被那些肮脏恶心的东西侵占家园,失去亲人,被那些东西压垮?
“还用测算么?大雨!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