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方展鹏心情很好。
直到晚餐结束后,方茧送他回房休息,他枯瘦的脸上还挂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方茧扶他躺到床上去,拉过薄被盖在他身上。
今天说了太多的话,又下楼去吃了晚餐,方展鹏的体力早就透支光了。
他一躺下去,就累得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他低喃了一句。
方茧没听清,以为他是有话和自己说,便低头把耳朵凑过去,“爸爸,您说,我听着。”
方展鹏迷迷糊糊地吐出一句话,“——我后悔了,青瑜。”
刹那间,方茧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好像知道方展鹏在后悔什么。
又好像不知道。
她父母的那段婚姻,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以离婚收场,恐怕只有当事人的他们才知道。
方茧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她想了想,拿手机拍了一张方展鹏的照片,给叶青瑜发了过去。
方茧在照片后面还附上了一句话
——他说,他后悔了。
叶青瑜并没有回复。
这一晚之后,方展鹏的身体急剧衰败下去。
起初,他一天之中还有一两个小时的清醒时间。
虽然,他已经坐不起来了,但方茧同他说话时,他偶尔还能虚弱地附和几声。
四五天之后,他开始一整天都处于昏睡状态。
这个时候,他已经水米不进了。
只能靠昂贵的营养液维持生命。
方茧知道,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中午,何医生在给方展鹏做完检查后,对方茧叹了口气,“大概就是这两天了。”
比起几个月前,在得知方展鹏罹患了癌症晚期之时的不敢置信与惊惶,此时的方茧,要平静许多了。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方展鹏,问医生,“人走的时候……”
方茧顿了两秒,才将这句话问完,“——会痛苦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何医生顿了顿,“应该不会。”
这是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有可能会,也有可能不会。
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这天夜里,方展鹏就停止了呼吸。
他的神色看上去很安详,应该没有太痛苦。
方茧最后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自从方展鹏生病后,她流了太多的眼泪,到这个时候,她反而哭不出来了。
她冷静地吩咐佣人,“去打盆热水过来,再拿条干净的毛巾,毛巾要质地柔软的。”
佣人应声而去。
片刻后,便将她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方茧将毛巾投进热水里,浸湿后拧干,一条腿半跪在床上,弓着腰身一点点擦拭着方展鹏的脸。
方茧的动作很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
方茧一边擦,一边低低地说:“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也会照顾好小星星。”
“有沈令白在,公司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
“您留给叔叔和姑姑的遗产,我也会一分不少的都给他们。”
“还有那个人……”
方茧停顿了两秒,“我知道,您不希望我恨她。”
“我答应您,我不会再恨她了。”
“如果她愿意的话,等她老了,我会照顾她的。”
方茧攥着毛巾,凝视着方展鹏恍若沉睡的脸,半晌后,哽咽地叫了一声,“爸爸。”
“如果有来世的话,您还是做我爸爸,我还是做您的女儿。”
“但是——”
“您要对我好一点,要再爱我一点。”
“我也会再多爱您一点。”
“爸爸……”
“我爱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