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乔昆吾啊,果然,小弟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儿子。她是不是可以猜测,当年母亲迫切的希望有一个儿子,继承昆吾之名,可当时出生的第三个孩子,居然还是一个女儿。
所以,有了乔昆。
父亲不同意将她换走,这才有了乔灵。
“不知乔军师问这些是有什么问题吗?”乔晋没有从乔灵脸上看到他希望看到的表情,但也许,乔灵自己也不知真相?
乔灵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只是随口一问”,便带过了这个话题。
“不知将军是否还有返回故国的打算?”
乔晋冷笑一声,“回来,怎么回来?二十年前,军师去世后,这吴国已经没有了长山军的立足之地,现在益州牧突然接受云中郡长山军,还不知他心中有何算计呢,我劝乔军师和我一同离开,这吴国已经容不下长山军了。”
乔灵从乔晋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意味,“将军的意思是,吴国任何一个势力都不可能接纳长山军,哪怕这个势力不过新立或者其主不为世家寒门?”
“是,二十年前长山军是真的差一点就君临天下了,试问吴国皇室对长山军怎会不恨之入骨,这天下世家或为国师爪牙或为长山军叛徒,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盼着长山军有翻身的机会的。普通人出身势单力薄,如何敢于吴国几乎所有顶级势力为敌,这益州牧不可能不知道云中郡长山盗的出身,他收留长山军必有其因,虽然乔军师你加入长山军不久就入了岳麓书院,但谁知道乔军师你引导长山军投奔益州牧在不在他的算计之中?”
乔灵一边饮下茶水,温热的感觉一路从唇舌到肚腹,一时驱散了心中极为阴暗的揣测。
明明今日才见过的,以影子的聪慧,步步算计让长山军成为他治理益州的臂助还是很有可能的。
但今日,影子承认他算计玉玑师傅,让他收季青云为徒,可见他是知道长山军和玉玑师傅的关系的,这么一想,他要是没有考虑过长山军这一股潜在的盟友,乔灵反倒要怀疑他的智商,可影子却说,他没有想到玉玑师傅会引荐她,只是当时师兄已经答应给她益州治中之位,他不能食言。后来,也是她才德配位,影子才打消了架空她的打算。
乔晋的话却直指重心,影子没有收留长山军的打算才是对的。可这又与他设计师兄拜师矛盾。
难道当初,影子只是想给师兄一个足够厉害的师傅?而玉玑师叔正好各方面都很合适?
长山军就像是一种剧毒,谁动谁死。当时她带着马元将军去见的是影子,这就排除了师兄意气用事或者根本没有猜出马元将军身份的解释,影子为何在她引荐马元将军时,假作不知,收下了长山军?
而长山军投靠益州年余,世家居然没有任何动作,太奇怪了。
“乔军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这益州牧是个傻的,那他总有清醒的时候,吴国容不下长山军,除非吴国皇室发话,否则我们永远都回不来了,既然如此,乔军师何不带着云中郡这一支和我们汇合,到时候长山军纵横西域,何不快哉?”
这是乔晋第二次提出带乔灵离开。
玉衡在马元扎稳脚跟后,心里上懈怠了,不需要为长山军寻找出路,连带着寻找其他长山军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此刻,乔晋的话就像是一柄巨锤,砸的玉衡眼冒金星。
是了,可能长山军不背井离乡唯一的机会,便是当年据守三州,可乔晋退守西域,一切便成了空谈。
吴国皇室容不下长山军,他在云中郡筹谋二十年,还有所谓洛阳的后手,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长山军早就没了出路。
反倒是乔晋将军这一支,由死向生,给了长山军一丝生机,原本他是反对乔灵离开益州,去西域的,但云中郡这一支如果没有了乔灵,如何在强势的乔晋军中,保留地位。
乔灵是儒生,也许这才是她稳坐益州祭酒的筹码,可谁知益州牧是否抱着只要有一个儒生来投,那乔灵便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乔晋将军,不如让我和小徒说两句,你这一见面就要拐我徒弟背井离乡,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乔晋附和的点点头,“是晋冒失了,既然玉衡军师你与乔军师有话要说,晋便先行去休息了。”
乔灵吩咐下人带路,道:“将军慢走。”
玉衡起身,坐到乔灵身边,“乔灵,我们师徒一别已经快两年了,我当初虽气你弃元嘉志,但又心喜于你有志气,现在想来,还是为师错了,本不该将你卷到这一场纷争里来。”
玉衡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坚持了二十年的,可能是心中憋着一口气吧,在堂兄的带领下,长山军所向披靡,可在他玉衡的带领下,长山军居然只能苟延残喘,不甘心啊!
可等到乔灵安排好了长山军,他的那口心气就泄了,现在哪怕是想再拼搏一次,也提不起劲了。
算了,还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死去的人一死百了,可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师傅,我想和师兄开诚布公的谈谈,也许他当初接收长山军并不是看在玉玑师叔,看在我的面子上,但一定有他的道理,当初我们既然选择了合作,那就该给他一分相信,如果他真的对长山军有所图谋,我们就一起离开。”
本就是为长山军寻一条出路,对乔灵而言,这条出路在不在吴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果然,乔晋的话对乔灵还是有影响的。
玉衡紧抓着桌角,最后干脆一用力,站起身,“算了,我也没什么好劝你的了,以后云中长山何去何从,你说了算吧,我一个老人家,已经没了力挽狂澜的本事。”想说的话没有说,是因为知道没用,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见到这么固执的人,可也许只有这种固执的人,才能创造奇迹吧。
堂兄,如果你在天之灵,看见和你这么像的乔灵,也该欣慰了吧。
乔晋虽是乔景峰义子,勇猛过人,军法韬略都不差,可和乔景峰的大气洒脱,有责任心相比,不类堂兄啊!
而乔灵……因一丝相似,他做出了收起为徒,将之妥善安排的决定,现在看来,他以为的过去永远无法开始的计划,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了达成的希望。
对着玉衡的背影,乔灵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师傅,在你眼里,乔景峰乔军师是个怎样的人?我听说他在扬州有一嗣子,为何你们没有一人提出去投奔他?”
玉衡没有回头,“军师他,是旷古难遇的天才,一身本事无人能及,如果必须用一个词形容的话,那便是‘算无遗漏’,你没有见识过军师的本事,感觉不到那种震撼。至于扬州乔翼遥,一小人耳。”
玉衡挥挥手,便离开了,徒留乔灵一人。
乔灵知道自己今日冲动了,如果她对这位乔军师太过关注,怕是会引来师傅和乔晋将军的怀疑,可如果这位乔景峰军师真是算无遗漏之人,他难道就没有给长山军留下足够的底牌吗?
洛阳的投降者不算,退守云中郡的师傅一支自然更算不上,难道是西域昆吾国?
如果这位乔军师真是她父亲,那,他知不知道当年会因为失忆和母亲在一起,有了他们一家人。
父亲真的到死都没有恢复记忆吗?
那要是让师傅知道,算无遗漏的乔景峰居然死于服劳役的途中,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
凉州,天牢。
陈璋看着大开的牢门,和堂兄陈玄漆黑的脸色,很是痛快。
陈玄你不是很厉害很果断吗?说把老子关起来就关起来,你有本事把老子关起来,就别放啊,这会儿还不得求着老子出去。
陈璋得意洋洋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让自认涵养不错的陈玄都忍不住了,“差不多得了,你也知道你是仗势欺人,你赶紧出来,我就当从没有关过你。”
“哎,别啊,可千万别当没有关过我,你要是说没有关过我,那我这几天白喂蚊子了。”陈璋将被蚊子叮了的胳膊往陈玄面前一伸,“我当初让你慎重了吧,可你是怎么说的,成王败寇,那现在谁成王了,谁是败寇?我说陈玄堂兄啊,老祖宗的话说的有道理啊,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还有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陈玄按住自己脑袋上被气着绷紧的青筋,“如果你想让我给并州牧带封信,将你冒充重崖居士之事告之,你就可劲蹦,我没意见。”他陈玄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能被你一小鸡仔给拿住,那他明天就没脸做人了。
陈璋可不是吓大的,“你写啊,我有什么好怕的,重崖居士可是并州牧的救命恩人,我这个奉命假冒的使者,还怕你一个外人吗?写,马上写,这封信我亲自带过去,当面呈给并州牧。”
陈玄咬牙,“你—到—底—想—怎—样—?”
陈璋眼珠子一转,“简单,给我赔礼道歉,说你错了,我陈璋本就是重崖居士,你却有眼不识泰山,多多海涵之类的,看在你是我堂兄的面上,我就出来。”
如果不是凉州牧三令五申,不可动粗,他恨不得直接把陈璋抓出来。
“好,我道歉。我承认你陈璋是重崖居士,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认错人了,请重崖居士多多海涵。”陈玄将‘重崖居士’这四个字咬的极重,脸上的表情也是那种恨不得吃了陈璋的模样。
可陈璋高兴啊,他就是喜欢陈玄这明明恨的要死,还不得不低头的样子。
“这监牢的问道太大了,我也就不需要你奉茶了,既然堂兄你都这么诚意的道歉了,那我勉强原谅你了,希望堂兄以后引以为鉴,堂弟我免费为你上了这一堂课,是我这个堂弟应该的,堂兄不用谢我。”
陈璋脸上的笑容实在是碍眼了些,可陈玄这会儿反倒不气了,他笑眯眯的拱手,“多谢堂弟指教,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切磋的机会。”
陈璋嘴角一抽,这是多么厚的脸皮,反正他是望尘莫及的,以后还是离这位堂兄远些吧,他第一次反省自己,和这些心狠手辣的人物相比,他还是安安心心做他的纨绔子弟吧。
第二天天刚亮,乔灵便去了州牧府,没想到正好遇上准备出门的季青云,“师妹,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乔灵心事重重,连笑容都变的勉强,“师兄是去巡营吧,师兄快去吧,我在州牧府等你。”乔灵示意了一下,季青云心领神会,原来是来找弟弟的啊,季青云给了乔灵一个大大的笑脸,“那师妹我先去了,你自己进府吧,师妹,其实这样挺好的,真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乔灵却能听出其中的酸涩,是为没人陪的弟弟鸣不平吧,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是永远都无法体会到不见天日的苦痛,越聪明越痛苦。
“师兄慢走。”
乔灵进了州牧府,便直接去了书房,书房连着密室,影子一般都在那里。
影子看见乔灵,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很快便压制住,没让乔灵发现。
“小师妹,你今日怎么突然来了?”
乔灵捏了捏手指,按照昨日的约定,唤了他一声季师兄,“季师兄,你当初为何要收下长山军,我昨日才知,这吴国,容不下长山军。”
影子当然知道祭酒府昨日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师妹的师傅玉衡。
影子没有介意乔灵的话,倒是乔灵这般单刀直入,让他心中有了一丝涟漪,“小师妹是相信我的,对吧,所以,你亲自来问我了,冒着被我扣押的危险。”
乔灵别过头,“才不是,我也是黄金卡师,你想拿下我,怕没有那么容易。”和马元将军交手后,想必影子也该知道她现在已经是黄金卡师了。
影子请乔灵入席,亲自斟了茶,“小师妹尝尝,这是我最喜欢的雨前龙井,以前,我喜欢翠峰,因为翠峰便宜。”
乔灵端着茶杯,望着袅袅上升的雾气,“那季师兄现在怎么喜欢雨前龙井了?”
影子闻着鼻尖飘散的茶香,“这雨前龙井,是益州种出来的第一株茶树上采的,它代表了益州从无到有的变化,我喜欢这种生机。”
“我当初得到消息,陛下打算将益州作为和世家妥协的诱饵。那一刻,我动心了,一番设计,最后却被陛下轻易看穿,他以为我的憨厚勇猛不过是表象,而诡秘多计才是季青云。我们这位陛下啊,太自信了,他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小虫子放在眼里,我提出立军令状,不过是最后的挣扎,没想到,陛下居然答应了。
原本便是忍受够了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看不见一丝希望的日子,以为到了益州,我必然会死于世家刺杀,可没想到,我还没后悔,你就发力了。
小师妹,你知道吗?其实是你救了我,虽然像我这样的人,最后一定不愿意死在别人手中人,如果局势太艰难,我一定会设计让季青云代我去死,然后我就有理由报复天下,为季青云复仇,推翻对我有恩的陛下,自立为王。
可,这是我最不希望走上的路。这是她的野心,不是我的。”
影子口中的她,指的是季母安黛尔吗?
“季师兄的意思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利用长山军,因为你知道长山军的处境,当初我带马元来见你,你不过是心存死志,便无所谓了,哪怕最后长山军被你拖累,或者你被长山军拖累,都无所谓,对吗?”
影子不好意思的点头,“太颓废了,是不是?”
“不,季师兄只是累了,每个人一直往上爬,总有累的时候,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二,又怎么能说是颓废呢?”
影子放下茶盅,“不说这些了,我今日本来还打算去找你。”
“找我,不知季师兄找我所谓何事?”
影子莞尔一笑,“这七星玲珑阁第二层,是丹药吧?”
乔灵恍然,“是,季师兄猜的很准,怎么,季师兄打算今日去我七星玲珑阁一观?”
影子撇嘴,“无趣,你都不问我一句,我是如何猜到的。”
乔灵配合,“那请问师兄,你是如何猜到的?”
影子得意洋洋的一叉手,“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