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老头子喝会儿酒吧。”
老头儿将酒壶随手丢给身侧的女子,于大漠中的风尘之中半眯着眼,“我年轻的时候望着大漠,总会去想外边的世界,可我终其一生都待在此处。”
“既然想,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光瑶接过酒壶,没有喝。
“你不也一样吗?明明认为杀死他是对的,为何不去做呢?”老头儿笑了笑,接着道,“江湖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鲜少能简单的去活,顺从自己的心意。老头儿要守在这儿,这是我的命。”
“师叔,你在等一个人嘛?”光瑶看着老头儿问道。
“不是,我少年时曾见过一个负匣的剑客。”老头儿摇摇头,平淡的说道,“那个时候守在雁门一带不止我一人,还有他。”
“也是我赶尸派的人?”光瑶不禁疑惑,她自幼生活在赶尸派中,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师叔。
老头儿没有直接回答光瑶的话,淡淡的说道,“他那年负匣离开之时,我是嫉妒的。”
“师叔想要说什么?”光瑶盯着老头儿,不解道。
“光瑶,问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活着简单反而更快乐。”
老头儿看向对方,淡淡的开口。
光瑶捏开酒塞,灌了自己一口。
稍顷后,她转身,将酒壶丢给老头儿。
“我半步踏入金刚,此一世恐怕都只能留在此处.....”
老头儿接过酒,晃晃头喝了口,他回想起当年负剑匣南去的那个怪人,对方找他之时总是要带一壶酒,坐在黑暗中看云卷云舒。
负匣的剑客说他曾经是一位天幽血辰的刺客,家住东北天幽城,幼时只是一个同狗抢食的野孩子。对方还说自己喜欢的女孩死在滂沱大雨下,从此世上再无佳人。
他闻言总是笑笑,不认为眼前这个时常挠裤裆,爱喝酒的剑客曾是一个杀手。他知道对方在江南一带有些名气,乃是一个侠客。
侠客和杀手之间差距太大,颦笑间的风姿截然不同。
那时的他们时常躺在大漠中的戈壁之上,望着蔚蓝的夜空,中间隔着一具尸体和一副棺椁。
他年少时背着的是尸体,对方负匣而立。
他曾抱怨过,明明同处一派,他为何要在赶尸派中同死人打交道,而对方却无需。
后来,对方背负着剑匣,拿着两坛子酒来找他。
那一天,一人在明,一人在暗,隔着一线的光辉摆着两个粗碗和烈酒。
负匣的剑客对他说要离开此处,去南方看看,问他要不要一起闯荡江湖。
他喝酒摇头,望着黑暗处依稀的轮廓,说着他师父留下的祖训,未到金刚境不能离开。
负匣的剑客嗤之以鼻,喝多了酒,说起了粗话,骂起了带自己入宗门的老者,说是被诓骗才走上了这一条道。
老头儿记得对方从黑暗中伸出握碗的手,还能记起对方最后说得话,“老子是一个杀手,在江南却是一个英雄,江湖给了我太多,一把剑,无数承载着金钱的头颅,后来我金盆洗手,又换的了未曾想过的声誉。剑依旧还是那柄剑,干得依然还是杀人的事儿,可我却是大侠了......”
“其实也不能说老头儿是在诓骗我,握剑杀人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我不再是天幽血辰的杀手,他们也不再将我当作自己人,我的命于江湖中值钱了,我跟着老头儿来此处,不过只是为了保命......”
老头儿当年闻言只是笑笑,现在想想,那个负匣的剑客也许也没有说谎。
他记得负匣子剑客临走之时是惊蛰,大漠上空有雷鸣。
负匣的剑客对他说南方此时桃花正开,他闻言以后,不禁想跟着对方一起骑着骆驼走出大漠去南方,可他记着自己师父说得话,未到金刚境不能离开雁门一带。
对方临走时,他说,“师兄,你多久回来?”
“谁知道呢?我只是一个刚踏入黄庭的武者,也许会死在江湖里。一起走嘛?活人不该守着死人留下的话而活。”
他犹豫中摇头,看着负匣的剑客翻身骑上骆驼,从大漠中失去了踪影。
很多年后,他在大漠中听到一个手持龙渊的侠客在边塞立下了赫赫战功。
再后来,那名侠客开始在江湖中留下了名字,失去了踪迹。
老头儿笑了笑,低头看着手中的信件,一月前有故人来信,他出关,依然未踏入金刚境。
“师兄....”
他重重叹息一声,仰头喝了口酒,数十年的洗涤,他已经知道自己和那位负匣剑客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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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去好像有点儿担忧?”站在楚忘身前的男子低声问道。
“我的处境并不好。”楚忘向前,边走边说道,“雁门一带的怪异之事可能和灵歌有关。”
“哦,楚少侠可是有什么发现?”男子跟上,吃惊的说道。
“偶然见到他差点对赶尸派的弟子下手而已,我听说赶尸派也失踪了不少人。”楚忘平静的说着谎话。
“何时?”男子盯着楚忘的背影,有些不相信。
赶尸派之中也就灵歌在江湖里的名声好一些,要是对方同雁门一带的怪异事有关,这赶尸派中大部分人可能都牵涉其中。
“就在方才。”楚忘说道。
男子一把伸出手,猛地抓住楚忘的衣襟,往前走去,凝视着楚忘的双眼,沉声道,“此事当真?”
“我有必要说谎嘛?”楚忘嘴角勾起微笑的弧度。
男子盯着楚忘看了片刻后,沉吟中说道,“楚少侠说得话,我会转及给大哥几人。”
“嗯。”楚忘点点头,看着男子走远,淡淡的笑了笑,好在麟牙于桃花源中教了他不少,自踏入江湖,他这说谎不惊变的功夫也是增长了许多。
他大步向前走去,思考着要回答百里雁等人的话,对方回去,百里雁定然又要问他。
“你站住。”
不远处,灵歌盯着楚忘,遥遥冲着楚忘喊话道。
楚忘闻言一惊,抬起头看向灵歌,心中有些紧张。
“师叔有什么事嘛?”
“无事,只是很好奇方才在柴房时的感觉,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