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海静静地漾动着，而漂浮在海面上的覃越就这样被它一点点送到岸上，最终停了下来。
他很累，同时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大脑更是懒得思考……干脆就这样睡去好了。
但是突然有人抓住他的手，并把他拖上岸——他缓缓睁开眼，却发现那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维？”覃越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事能等会再解释吗？”维继续拖着他往后走，“这里要消失了……总之先走吧。”
覃越很快就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他顺着寒意的方向望去，发现这片灰色的海正在一点点冻结。
景色转换，维把他拖到了一片草地之上，随后他也和覃越一同躺在了地上。
“抱歉……我又什么都没能做到……”
“没关系的啦。”维摆摆手，“毕竟维斯塔的记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承受的，那太庞大了，并且……有些无聊。”
“不是……是我……”
维突然坐了起来，“那件事不说做到最好，但对你来说至少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你既找到了你想找到的罪魁祸首，又明白了那一切并不是由你造成的，更重要的是，你直接找到了组成「梼杌」的最后一块碎片……”
覃越睁大了眼，维的话语中夹杂着太多的信息，一时间都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滋！维的身体一阵闪烁，而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对着覃越笑道：
“去吧！只管继续前进就是了。”
“！”
“本趟列车已到达终点站——天华市站，请到站的乘客……”
覃越再度睁开了眼，他知道自己又回来了。
他跟在人群的后面缓缓走出车厢，没人注意到这趟列车突然多了一个本不存在的乘客，而就连覃越自己，也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幸好，很快就会有人和他解释清楚。
刚出站，覃越就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靠在一辆黑色小车前，白色上衣露出半边肩膀，下身则是一条热裤，修长而又洁白的大腿在黑色背景下更是吸足了过者的目光……这一身打扮让她看起来像是富有活力的20出头的女青年，而不是事业有成的、至少已经过了40岁的女白领。
而刚刚出站的覃越也终于意识到，这天好像有点热得过分了。
女人拉下墨镜，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开门上车。
覃越从另一边上了副驾驶，倒不是他要被美女勾引拐走，只是他认识她——在5年前，就是这个女人将他从立新镇接往天华市的。
车内有空调，但覃越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脱下身上的外套——他之前离开天华市的时候还是3月初左右，可现在已经完全是6月的天气了。
女人瞄了他一眼，随后毫不在意地递给他一个手提袋。
“里面有短袖，嫌热的话就换上。”
“谢谢。”覃越也不再拘束，很快就把身上的冬装换了下来，而这时他也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烙印消失了。
“我记得……楚寒救了我，还让我回天华市……”
“是。”女人点点头，“但是出了点意外，「终」的意志将你唤往了「临界」，而差不多过了3个月，你才能重新回到这里。”
“临界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
“那要问你自己。”
覃越没有回答，女人启动汽车，向市中心驶去。
“首先，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覃越还是梼杌吗？”
“……都是吧。”
“记忆恢复了多少？”
“我也不确定……很多记忆被隐藏或者遗忘了……「梼杌」似乎并不想把它们留下来。”
真正记得那些不愉快的、悲伤的过去的，或许就只有已经消失的维斯塔了。
覃越拥有了他在临界“复活”后的记忆，记得他在那之后经历的所有事，以及，他告诉自己，“维斯塔不过是过去的「梼杌」所留存下来的一个幻影，是为了保护临界所制造出来的存在。”
维斯塔……那本不是他的名字，但到最后他也没放弃这个名字，即使那只是维一时兴起帮他取的……
可对于“幻影”来说，“名字”显然让他找到了更多的意义。
有时覃越觉得，自己明明是「梼杌」的“正统”，但自己的表现，还不如一个幻影——他不明白「梼杌」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不想再继续承担这份责任，那为何又要将「毁灭之力」传承下来？可他同时又要让自己遗忘一切，把所有的记忆都交付给幻影……这是否有些太过矛盾？
女人瞄了他一眼，“但是我看你现在的状态，似乎并没有整合得很好啊。”
“和我说一下吧，在临界发生的事。”
覃越将临界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包括维斯塔的出现、暗影龙族所做的事，还有最后的「门」。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你平安无事地回到了这里，那么就代表着临界的危机大概已经解除了。”
“但是……我还是有点搞不清楚中间的联系……”
“哪里不明白？”
“那个「食月」……太奇怪了，他似乎知道我的一切，不仅是我被「奇迹」改变的过去，还有我的力量——”说道这里覃越突然一惊，“那家伙是不是也有「毁灭之力」？”
“你还不明白？他也是「梼杌」的一部分啊，和维一样，你们终究要融为一体的。”
“只是，「食月」要比你强得多，所以他才如此渴望将你吞噬，不过在他发现你并未觉醒「梼杌」的力量后，那场战斗也就没有了意义。”
“可是为什么……「梼杌」的力量会分解成好几份？”
“因为「毁灭」的权能实在是太沉重了吧，不仅是力量，还有它附带着的责任……”
她看向覃越，“你应该有看到吧，在「终」死后，在临界坚守到最后的，就是「梼杌」啊。”
覃越微微点头，那份记忆实在太过悲伤和孤独，「梼杌」甚至不能将它隐藏或删除掉。
相比起最后的「残」，「终」先前所创造的「四兽」都是依靠「终」的力量所存在着的，而当祂死后，「四兽」们便失去了力量来源，而当时的临界刚刚新生，它们无处补足力量，便逐渐削弱，最后消失……
而继承了「毁灭」权能的「梼杌」，则成了唯一一个可以独立活下去的「四兽」，直到「残」将临界建设完成，再到「残」也逐渐衰弱、沉睡，「梼杌」见证了临界的新生，也见证了旧日的逝去。
「终」死了，「源」在那之后也失踪了，而他们这些神袛的眷属们也跟着消失——神的使命已经完成，新生的世界自然也不需要他们了。
「梼杌」最后是死了还是消失了，没人知道，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最后的记忆，但无论是何种结局，似乎都是一样的。
“立新镇……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好像是重建了，我倒没有太过在意……相比起这个，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
“我……？”
“是啊，之前你来到天华市不是为了能稳定控制甚至消除掉你身上的「毁灭之力」吗？而现在，你知道了真相，又觉醒了「梼杌」的记忆，是时候重新做出选择了。”
女人微微一笑，“不过说是选择，现在的你也不可能放弃「毁灭之力」的吧？毕竟，你和他的战斗还未结束。”
“说实话，你会碰见「食月」和被唤往临界的事完全是意外，连我们也不知道，你会就这样消失3个月。”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立新镇事件发生后，几乎所有势力都在追查你……本来我们还想在中途偷偷将你从车上接走的，但没想到你先被传送到临界去了，倒也省了被其他势力抓住把柄的可能。”
而此时的覃越却一言不发，他满脸疲惫地低着头，目光涣散，一副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女人无奈轻叹，她调转方向，向覃越出租屋的方向驶去。
……
“抱歉……”覃越头昏脑胀地下了车，“可能是我有点晕车。”
“如果真的是晕车就好了。”
“……应该……没事。”
“一个人的时候就不要逞强了，这样子可走不远。”
覃越愣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有事也可以联系我。”女人顿了顿，“扬还有他的事要做，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你一个人生活，免不了会碰到一些困难……”
说到一半她不禁有些郁闷，这么这里还要她像照顾那俩娃子一样关心这大男孩……？
以后还是注意点不要把生活中的习惯带到工作上比较好……
“对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罪」，”她看向覃越手中的袋子，“在那里面还有一台特别的手机，用它就可以联系上我。”
“「罪」……”覃越对这名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不过覃越倒是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他或许在五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听到过吧，那也是有可能的。
“好了。”「罪」升起车窗，“家里还有两个小朋友等着我回去照顾呢，就先走了。”
“你也是，如果太累的话就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嗯……”
……
时隔三月，覃越又回到了这个狭小的出租屋前，但即使过了那么久，这个屋子的另一个租客也没回来。
他还记得扬和他说过，两人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而他们也总有一天要互相告别，甚至不再见面。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扬不是厉害到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的时候覃越就会特别安心……
这大概是因为，扬总是能引导他前进吧，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扬总会为他兜底，有他在，事情怎么都不会变成最坏的情况。
可是，明明自己一直在依赖他，为什么还能想得那么理直气壮啊？
覃越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将钥匙插入了锁扣，却发现扭不动。
“生锈了……？”
他又试了试，结果还是扭不动。
不过，这似乎并不是因为生锈，而是因为他手中的钥匙对不上这把锁。
思虑片刻，他还是将钥匙拔了出来。
他并没有走错楼层，而这大概是太久没人住，所以就干脆把锁换了吧。
或者更差一点的情况，他们太久没交房租，房东就让他们“清房走人”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覃越一转身，千伊就已经站在了那里。
再度看到那一抹酒红，覃越居然有些久违的放心，这也让他轻松不少。
“听说你回来了，我就来接你。”
千伊环臂抱胸，她靠在栏杆旁，嘴角微微上扬，一如平时般透着一股慵懒平和的气息
“少来，我都到门口了。”
“当然是接你去我家吃饭啊。”
“楼下么……？”
“你就说接没接吧？”
覃越忍不住笑了，两人的年龄相差不少，但却能像朋友一样交流。
虽然千伊看起来不到三十，但自从覃越认识她以来，这个女人的外貌就没怎么变过，甚至包括她给人的感觉也一如初见般新鲜。
重要的是，虽然千伊绝对不是普通人，但她几乎不参与各种事件，永远过着“普通”的日子……按她自己的话说，“躺着收租都活得下去，就别想那么多麻烦的事了。”
也就是这样，覃越在看到她的时候才能稍微找回点日常生活的气息——他又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扬就告诉过他，这种“日常”可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它还剩多少，说不定突然有一天它就用完了，然后再也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