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王去世的那个夜里,公海上乱糟糟的。船王的豪华游轮上虽然死伤数量不多,但能与船王共乘一船的,各个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船上一个人的死状分外特殊。
容栀打开房门,默不作声地让江韵和陆泽宇看着眼前的场景。
张应锦的尸体已经僵硬,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枪弹的痕迹,双目圆睁,因为窒息的缘故,凝固的面孔已经变成青紫色。她的面孔下方有一滩呕吐物。
浓浓的酒味冲出来,陆泽宇摇了摇头:“她喝醉了,晕船呕吐,恰逢动乱发生,没人顾得上她……于是她的呕吐物把自己呛死了。”
说着,陆泽宇抬腿走进房间里。
容栀看着张应锦瘦瘦小小地躺在床上,短发末梢可怜巴巴地浸泡在呕吐物里,总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她心念一动,抓住了陆泽宇的衣角:
“等等。”
陆泽宇疑惑地看着她,容栀低声说:“我记得张应锦她吸毒。”
陆泽宇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停下脚步:“当真?”
容栀努力回忆着船王寿宴上的异常:“那时候,张应锦很瘦,吃得很少,但她精神总是异常亢奋。在船王寿宴上,她竟然不顾场合仪态,冲我大喊大叫……后来医生说她吸毒。”
陆泽宇倒吸一口冷气:“她这种出身,这种家庭,怎么会允许她吸毒?等等,她不是赵家那个赵程的未婚妻吗?两个人都订婚了,赵家怎么能允许一个吸毒的女人和自己的儿子结婚?”
容栀说:“不清楚,疑点重重,所以我在想,你不要淌这趟浑水会比较好。”
江韵一直都没有出声。容栀回头问江韵:“你觉得呢?”
江韵远远打量着面前的现场,却说:“所以张应锦吸毒的事情,多少人知道?”
容栀迟疑道:“除了当时给看病的医生以外,赵程肯定知道。但既然张应锦能和赵程顺利订婚,想来赵家人不知道。我和夏峥嵘都知道,但我从未和别人提起过。”
“也就是说,知情人并不多。”
“是。”
“所以她的死是意外吗?”江韵俯在容栀耳边小声问,“难道不会太凑巧了吗?今晚这场鸿门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是意外,但正好就在混乱的时候,她恰好喝醉了,又恰好大家顾不上她……就这样恰好被呛死。”
“所有的意外环环相扣,这就不是意外。”
船在海面上颠簸,客房里的水晶灯并没有在混战中被打碎,也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水波样的碎光一环一环荡漾出去,容栀看着床上的女人,陷入了沉思。
陆泽宇着急:“这有什么可想的?江韵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是谋杀!”
容栀捂住陆泽宇的嘴,把他拉到一边:“是!但为什么会有这场谋杀!究竟有多少股势力介入其中?你什么都不知道,贸贸然去动她的尸体,你是不是傻?”
陆泽宇一惊,明白了容栀的意思,冷汗涔涔而下。
“你是说……”
三个人不约而同后退几步,江韵说:“我建议等到夏峥嵘结束他那边,和船王聊聊,再做决定。”
容栀想了想,还是折回来看了一眼。
张应锦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的身体陷在丝绵软裹的大床中,枯槁的面孔和金丝银线放在一起,
此情此景,容栀叹了口气,她替张应锦把门关上了。
几个人坐在隔壁的休息室中。没有等太久,夏峥嵘来了。
“你的父亲……”
“死了。”夏峥嵘的面上没有更多的神色,只是双眼有些红。他乏力地靠在墙壁上,颤抖着手抽出一支烟,试着用打火机点燃,几次都没能打着火。夏峥嵘一气之下,将打火机一把掷在地上。
打火机从地上弹起来,打着旋儿跳到容栀的脚下。容栀捡起来,什么都没说,放在夏峥嵘手中。
夏峥嵘的眼睛红红的,恶狠狠地说:“老不死的总算是死了,以后夏家是我的,看我把其他人丢去公海喂鱼!”
他垂下头,总算点了火,烟头一明一暗,随着他嘴里不受控制的用力,缓缓翘起来。夏峥嵘心里烦躁,把嘴里的烟也拔出来,丢在地上,狠狠碾灭。
“早死的老扑街。”他突然落下泪,“临死前还要算计我一道。”
一道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我可以进来吗?”
房间里的气氛一滞,夏峥嵘有气无力地挥手:“你进来。”
他对容栀说:“李泽鸣。”
容栀:“???”
容栀吃了一个大惊,这李泽鸣不是夏启宗的人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她脱口而出:“无间道啊?李泽鸣你究竟服务了几个人?”
李泽鸣的笑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我本来就是船王的资助生,预定了要为船王服务的。”
容栀刚刚调整好表情,李泽鸣就走了进来。他的白衬衫已经布满凌乱的褶皱,血污和灰尘遍布其上。
李泽鸣不再有白得发亮的白衬衫,和容栀记忆中的“李泽鸣”有偏差。
可人是复杂的,总有很多层面并存。再见李泽鸣,容栀的心情有些复杂。
李泽鸣看见容栀的神情,第一句话是:“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做曹院士的学生了吧?”
容栀问:“你一直都知道,曹院士是塞拉维尔?”
李泽鸣坦诚道:“是。拜科学教的势力渗透惊人,我想更进一步。”
李泽鸣的欲望赤裸裸地坦诚在外,众人竟然无法苛责。
江韵说:“那是邪教,你没进入是好事。”
“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不在乎道德,只在乎吃饱肚子。”李泽鸣说,“至于没有牵涉进邪教……是我运气好罢了。”
“这世间上的伦理问题,归根结底不过是站队问题,就像历史一样任人阐释,就和政治一样肮脏。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钱。”
众人对他的话保持了沉默,并非认同,而是因为无法感同身受。因为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不适合发表看法。
夏峥嵘已经恢复好心情,告诉容栀:“糟老头子坏得很,这场争斗,九成九是他策划出来的。”
李泽鸣拉了个椅子坐下,掸了掸白衬衫上的灰:“是,也不完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