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谁能想到堂堂赤池魔帝素来‘铁骨铮铮’——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平素也是无法无天,不畏什么刀砍斧剁,但却唯独偏偏怕这小小一只的笛子。”洛清依闻言十分感觉实在欣喜。难得让她找到一个机会,对别界人事‘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这也是奚夜妖帝的意思。
奚夜妖帝近来明令,自己人说话可以客套,但是绝对不可将故意将事实夸大,或者添油加醋,故意扭曲事实。
这意思嘛兜兜转转,总归还是显而易见。大约是针对阡苡而特殊颁发。因为阡苡初来乍到,还算正直的立场大约对许多事情都抱有偏见,这个无可厚非。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还别说想改变一个观念,自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
这是注定的。但在此之前‘主动方’需要对‘被动方’做的是循序渐进的引导,如此,双方方才能得始终。亦只有建立起信任,才可能有因有果,得善果。
——其实奚夜妖帝态度一直很明确,别人不知道。洛清依是知道的,许多事并非空穴来风。或者说许多态度,也并非奚夜妖帝一时心血来潮,非要收这么一个不经世事的大姑娘来当‘祖宗’供着。
而是霁英妖帝一开始便简单明确的说——此为贵人与她并肩,必定共襄盛举。
说起来倒是洛清依自己一开始并不严谨,未曾当个事,只当看热闹般还特地请了苏眉与乐瑶与自己一起去凑个热闹。
扪心自问,洛清依一开始压根就不是打算气势汹汹的去看一场热闹。
反而因为奚夜妖帝再三声明不可怠慢,洛清依才特地约着苏眉和乐瑶一道前往招待,免得自己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忙不过来,压根无法做到处处周到。
再者说阡苡来头恁(nen)大,洛清依与她一开始素不相识,万一那个不小心便得罪了。这才如何是好?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洛清依都合该拉两个有头有脸之人与自己同行,一来叫二者一起担待些许迎客招待的任务,二来,三人同在也可随意分摊照顾不周的责任。
洛清依自然是知道自己的任务出力不讨好。
但洛清依也知道事关重大,儿戏不得,可她又好巧不巧,拥着乐瑶与苏眉一道‘声势浩大’,或者可以直接说‘招摇过市’便上门去找一个初来乍到者。
阵仗确实不妥。洛清依更想不到的还有,来者竟是这弱不禁风,人畜无害的大姑娘一个——这下轮到洛清依手足无措了。
这?
这。
这……
等洛清依粗略看清阡苡的‘面目’的时候已经是酿成大祸了。如此可不直接等同于当头一击迎面挑衅吗?
好在洛清依到底有先见之明,拉了乐瑶和苏眉作陪,可谓‘法不责众’,如此方才逃过一劫。
之后奚夜妖帝虽然没有处置洛清依莽撞行事,但依旧抱有微词。
可不如今洛清依如今与阡苡一起说话做事,处处都得提心吊胆。
问题是,显而易见,洛清依一开始便在阡苡心中留下了一个并不那么美好的形象。
然而,奚夜妖帝爱惜贵人不是应该让洛清依主动避嫌拿?最好是不要‘丢人现眼’那种退让。
这不是洛清依非要说什么。只是因为奚夜妖帝确实这么直言不讳的说过。
所以目下洛清依最好奇的便是安抚人心这种事——奚夜妖帝不叫一贯给阡苡留下印象不差的茯旻亲自上阵,反而今日一改心性,支开茯旻,指名道姓非要自己过来低眉顺目的作陪。
洛清依越想越是忐忑不安,但现在仿佛除了谨言慎行,已经别无他法了。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既来之则安之。奚夜妖帝命令一下,洛清依已知身份,不敢悖逆。
其实洛清依也还怪筹措的。只怕就这么突然出现,会找不到聊天的话题。
找不到聊天的话题倒也罢了,偏偏这阡苡还是个喜欢独处的。
阡苡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大约不怎么喜欢主动与人交流。可根据洛清依自己的观察发现,还发现阡苡这个人不怎么喜欢人来人往的地方,而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
当然洛清依留心观察还发现。若是中途有人与阡苡搭话的话,阡苡自然会出于礼貌搭理一二。但绝对不会过多的深入交谈。即便是认识过的人。
其实这些就可以看出来了,阡苡这个原本就不是会被寂寞干扰的人——看似又不经世事之人,初来乍到于某个地方,怎么可能不好好观光一二。不若如此怎么了解这里是否适合安身立命,适合发展。
阡苡可压根不是这样的——说是误闯天家,倒不如说是带着目的而潜伏进来,固而特立独行……
阡苡一言一行其实都是值得深究的。包括奚夜妖帝估计也发现了什么大问题,不然以奚夜妖帝傲慢的为人压根不可能放下身段对某个人客气至斯。
某日之事历历在目,奚夜妖帝曾毕恭毕敬带着阡苡从后花园踱步而过,阡苡跟着漫不经心‘走马观花’的模样,压根毫无谦卑可言。这还不算,更重要的是即便阡苡态度如此无理,但是奚夜妖帝依旧笑脸相迎。
如此若真的只是欣赏一个人的话,可不诡异。
想到这里洛清依更是觉得自己苦不堪言,简直比窦娥还冤。窦娥冤归冤,总归还有人为之申冤——洛清依自己的冤,却得‘哑巴吞黄连,有苦肚中咽’。
真的是说不出。甚至都不好说出。因为,洛清依要是将奚夜妖帝的许多命令公之于众的话,轻则流放受尽折辱,重的话便是直接命丧黄泉,可不要遗臭万年了……
正这么想着,洛清依想不如速战速决。免费闲来无事,还非要死乞白赖的杵在阡苡面前。没准会更加讨人嫌也未曾可知——奚夜妖帝的意思是,不能得罪阡苡,并且能提及赤池魔帝那厢历史的话,一定要‘口无遮拦’的提。
赤池魔帝自然基本上都是满目疮痍的黑历史。因为赤池魔帝本来就是臭名昭着,冤枉的,不冤枉之事,他都得一应承受下来。
但,关于赤池魔帝所做的许多恶行,由洛清依直接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往外张扬可不太好。
有道是‘枪打出头鸟’,还别说洛清依这么大的目标。
这往里了说便是私房话,不小心传出去的话就是处心积虑抹黑人家与自己无冤无仇的赤池魔帝了。
换句话说,洛清依这种行为可当真是给脸不要脸的献丑行为。如此,若是到时候人家赤池魔帝怀恨在心,那洛清依可不就惨了,以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的。
——此番反正是几面不讨好,这才洛清依在心中叫苦连天之事。
洛清依简直惨得不能再惨,无端端的,又没突然的招谁惹谁竟摊下了这极其容易引火烧身的破事。
但君令如山。洛清依观察阡苡好像对‘批斗赤池魔帝’这方面的话题并不抵触。便才大着胆子,如实回答。
洛清依举手投足尽量真诚。
——并不像是有意隐瞒。阡苡也看到了……洛清依欲言又止的原因是因为原本平静的耳环猝不及防的摇曳了两下。之后洛清依只能满脸失落,意犹未尽的告知:
“抱歉……冰心堂中两个长者发生了争执,表姐我身为堂主,不能叫事情闹大,得赶过去制止。表姐今日实在无法抽身陪阡苡了……不过,表姐想,阡苡应该也不大愿意陪着前去看那两闹哄哄热闹。姐姐便先行一步,告辞。阡苡早些休息。”
洛清依礼貌而含蓄说完。心中感叹总算是‘金蝉脱壳’了。难免开怀了一些,但也并未直接走人,而是默默地拉着阡苡的轻轻手拍了拍,才一步三回头的走。
洛清依假装恋恋不舍,直到出了门,当真临行前,才对站得笔直得像个木头人一般的妖侍稍微抬眼暗示。
见状,那些妖侍便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起来似的。鱼贯而行,有理有条的忙着自己手中之事,挂衣服的挂衣服,铺床的铺床,焚香的忙着的擦拭香炉,燃灯的忙着掀开灯罩。
阡苡瞧着有趣。尤其烛火突然整体照亮那瞬间,真的温暖到心砍中去了。
阡苡记得自己的老师也喜欢在红烛燃烧完之前不疾不徐的续上一根新的蜡烛。
反正那些烛火总是长明的。不管是否有人看得到——想到这里阡苡突然心安,坐下来认真数了数一共点了十盏烛火。
加上之前的两盏,一共一十二盏鱼膏蜡。这十二盏烛火分布在寝殿的各个角落。光焰又熊熊燃烧,照得阡苡眼前一片灯火通明。
来这里许久,阡苡还是第一次感觉这般异样。
阡苡感觉心中当真温暖得很,温暖一时忍不住有些飘飘然,竟有些头晕眼花,仿佛面前竟是错觉。
但就是此刻,突然又有低眉顺目的妖侍前来告诉阡苡热水放就,只待她入浴。
对比,阡苡也委婉的拒绝。毕竟阡苡独来独往惯了,出游睡觉都是孑然一身,更别说沐浴这种不该在‘大庭广众’的监视之下进行的仪式,还非要有个人寸步不离的陪着。
——妖侍闻言自然不敢多话,只是赶紧去寻了活计去做。
但这番光景实在是妙不可言,尤其这些妖侍各司其事,忙碌的身影稳健而匆匆闪过时,令空中充满了某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喜悦与久违的生机勃勃。
阡苡喜悦外露,耐心的看着这些可怜人忙完,更加温和看着她们轻手轻脚的聚在一起,郑重其事行了个屈膝礼,接着便小心翼翼的关门走。
——接着,终于看着大门紧闭阡苡这才回首去看窗边月光微弱。
本来月光是非常静谧的,但今晚的夜色被烛火的灯光穿透,就立刻失去了原本的光彩。甚至清冷的光跟着烛火一同辉映,欣然的澎湃勃发燃烧起来。
这场面倒是活像逗笑了一个沉寂古板之人,甚是有几分喜庆的意味。
但阡苡想想,最经常陪自己安然入睡的还是月光,尤其是今晚这月光被烛火加持过后的光彩,胜比花好月圆的时候还要更加令人愉悦向往,便无所事事,伸了懒腰走到窗边,安静趴下,叫明月的光芒轻轻没过头顶。
——许久阡苡忽然道,“明月何曾寂?清风自叨扰。若觅忘归人,天涯不难寻。”
阡苡念叨这词的时候望眼欲穿。转念一想,又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赤池魔帝最显灵,妖帝肾虚,仙帝不行。”
一阵目眩神迷,阡苡便直接落地了。可无奈衣服又些厚重,加之或许吹毛求疵的装饰又叫她吃亏了不少。
其实,阡苡方才还未看清眼前什么情况,便差点被大风扑倒。
幸亏,说时迟那时快,在即将失手打滑时有股强而有力的力量将阡苡‘风尘仆仆’的扬了起来。
阡苡惊魂不定,站稳后亦欲呼喊,嘴巴便被捂上了。
——是熟悉的檀香味!此香味的主人……白岙帝君!
阡苡突然安心了不少,又听贴着耳朵边,突然有一阵幸灾乐祸的取笑,“果真树大招风,幸亏本座眼疾手快,否则摔你下去……只怕届时,四脚朝天狼狈不堪还好说,但稍微不幸,直接将奚夜妖帝都召来了,你才是做贼心虚难以解释。
诺诺,你这小妖怪又欠了我一个人情……这会……难道你还不打算感恩戴德一下吗?不过,你如果要打算以身相许,就免了。”
——这样子……阡苡压根就不会去怀疑。
捂着自己嘴巴之人想必不是冒充的白岙帝君。
因为离得太近,又有切实的接触。阡苡便感受得出来此人一身正气。但若是这么说的话——白岙帝君果真有辱斯文……
但非要阡苡承认的话,阡苡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待站稳,阡苡感觉得出来身后之人赶紧闪在旁边擦肩的地方,摇着扇子乖乖站好。
“小女子谢过白岙帝君,”阡苡随意客套了一下——下秒斩钉截铁的又问,“这里仿佛是妖界?公主府外的垂枝海棠的树上……白岙仙帝可真会偷风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