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的都是情有可原的小错误,有历史原因,有个人局限,有情非得已,一通春秋笔法下来,领导们被塑造成了善于反省追求进步的积极形象,毕竟面子是要给的。
陈博把所有领导班子经手的业务梳理清楚,从他们入职的基层经历一路填写下来,最多的有数百页。
那是位真正的草根出身,父母是普通工薪阶层,毕业分配到乡镇支行历练三年,往后慢慢提拔上来,赶上一次大规模下海潮,职位出现空缺,临危受命补位,用出色的工作经验征服了领导。
一个人的成功离不开自身的努力奋斗,也同样需要历史机遇共振。
“那次下海潮,中高层离职内退了好多人啊,跑去做什么了。”
陈博遥想起上一次,那会儿是20世纪80年代的事,因为体制内待遇低,花花世界迷人眼,很多有想法的人纷纷辞职去淘金,有的功成名就,有的铩羽而归。
“去游戏里当银行主管,神奇吧,我记得那时元宇宙概念很火,打出的口号是重塑你的生活,开启属于你的第二人生,很多郁郁不得志的人都去尝试,也不乏有主动尝鲜的。”
“推广的头几年开的待遇可不低,最起码和现有工资持平,多数会上浮20~30%,开始走的是升迁无望的业务骨干,后面是提早内退的老油子,干活的人少后,很多人干脆破罐破摔,打不过就加入。”
“运营成熟后日子可没那么好过吧。”
直播行业是个极佳的例子,早点疯狂补贴挖人,不惜赔付违约金,各种数亿签约金的大主播横空出世,整合完资源后,主播立马变成了摇尾乞怜的打工人,吃多吃少得看平台脸色。
“早吃螃蟹的都财务自由了,苦的是犹豫再三跳上末班车的,肉没吃多少,挨打一顿没落下。”吴忧坦然表示,“当年我心动过,行里全剩老家伙,一点生气没有,每天上班枯燥到比上坟还难受。”
“后面怎么打消这个念头的。”陈博问。
“加工资呗,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吴忧笑了笑,果然钱能解决一切心病。
“老行长寻思再不采取点行动金融行业人才全流失了,加完工资又拉了几个同行大佬去抗议,把这势头遏制住了,每年补充点新鲜血液,养精蓄锐几年就没事了。”
吴忧感慨道:“那几年入行的人运气特别好,那个大厅的徐经理,也是同一批招进来的,由于晋升体系是断层了,中层坑位多得是,如果不是年限卡着标准,升迁人均火箭起飞,估计各个五年混成支行领导。”
“感觉我错过很多有意思的事。”
陈博惋惜的同时又庆幸,假如没穿越,真活到现在,自己古稀之年,拖着行将就木的躯体,只能看着层出不穷的新奇玩意发愣了,世界永远是属于年轻人的。
“每个年代都有自己的趣事,我爸在我小时候就老爱说他当年弹玻璃球、斗蛐蛐、围观无线黑白电视的趣闻,我当年理解不了,后面等我有了儿子,他也理解不了我为什么喜欢拿着学习机玩贪吃蛇,代沟嘛,总是存在的,多交流,能引起共鸣自然好,不能就拉倒,哈哈。”
百般无聊的吴忧推拉着沙漏消磨时间,今天的沙粒似乎比往前流逝地稍慢点,一向健谈的吴忧难得沉默,两人无言的坐了十几分钟。
“吴总,你听过预言梦么?”陈博想到跟见多识广的吴忧探讨科学。
“那玩意,玄乎着咧,我不信,也信。”
“我信,深信不疑。”陈博坚定地站在预言梦存在一方。
吴忧把沙漏推到桌子尽头,仰靠在椅子上回忆,“我当年没想过我会转业到这里,理想的情况是,我会一直在部队待到退休。”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我在执勤过程中被炸到血肉横飞,身子被分成两半,我的战友们发现后把我送医,命是救回来了,腰椎以下全部瘫痪坏死,基本跟个废人没区别。”
“我惊出一身冷汗,恰好遇到有退伍转业指标,我去递交了申请,领导没想到我会退伍,我没敢说实话,因为那实在是太丢人了,一场噩梦改变职业规划,想想挺可笑的。”
“这或许是单纯的噩梦也说不定呢。”陈博安慰道。
吴忧摆了摆手:“不不不,在一年后,一次深秋的边境例行执勤中,有个小伙踩到了来源不明的自制土炸药,受了重伤,好在他的体重轻,只是膝盖以下截肢了,换做是我的话,大概是腰椎以下不保了。”
“我当时觉得,是我害了他,他才来没几年,大好青年,算是彻底毁了。”
“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如果能预判到何时何地,就能采取行动了。”陈博对此深表遗憾。
“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有的人能意识到他正身处梦境中,会特别留意周围的景和物,但是过于专注会导致大脑负荷超载,会强制从梦境中醒过来。”
“不瞒你说,美军有研究室专门针对预言梦开展的科研项目,甚至雇佣了一帮在校大学生每天在各种亢奋状态下入眠,以此研究不同情绪对梦境的影响。”
“有研究出个结果么?”陈博的好奇心被扰动。
“结果就是,预言梦的出现是完全随机的,不受外力干预影响,你或许能在它出现的时候影响它,事实上这种施加的影响只是你以为的影响,有可能事物本来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是你的认知记忆出现偏差而已。”
吴忧顺嘴提了一句,“记忆清除试剂,也是从那流出来的,实验室里拥有最前沿的技术成果,却藏着最肮脏的想法,是天才和疯子的集合体。”
“本来应该付之一炬的,部分自以为技术无罪,只好妥善使用就能使技术造福人类的人驳斥了这个想法,弄到现在无法收拾。”
“我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在这发发牢骚,我这个糟老头子只希望滔天洪水能在我躺进棺材后再泛滥,这样我好歹自带诺亚方舟,不至于被大水冲走。”
留意到陈博体重的变化,吴忧关切道:“小伙子,这药对你的副作用不是一般大,最近可要吃好喝好啊。”
“哦,我以为是正常现象。”陈博捏了捏肚腩,只能抓起一层皮了。
“我吃那么多年才瘦几十斤,你这两顿就抵过我两年了,回去把饭量增加到原来的五倍。”
“五倍?我得有那么多胃消化才行啊。”陈博叫苦不迭。
“少食多餐,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