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斯基娜听到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时,正抱着一盆切得很细的肉蓉吃个不停,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之前部落曾经在一些地方停留得久些,不过很快就会被赶走,从当地人那里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帮助,甚至即便他们愿意花钱买也往往会被怀疑是偷来的。
霞斯基娜对这种日子已经习惯了,所以有机会能吃到次好的,她当然不会放过。
对外面跑来跑去的军队霞斯基娜并不注意,吉普赛人从不关心那些经过地方领主老爷们打打杀杀的事,所以当听到忽然传来的漫天喊杀声时,霞斯基娜不由停下来有些发呆的看着门口。
她先是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然后突然惊慌的推开面前的肉蓉,慌张的冲出了门。
这时候威尼斯人的前锋已经越过了镇子中心,他们拥挤在大路上向着镇子里渐渐逼近,不过让他们有些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发现什么敌人,虽然远远的看到对面的街道似乎已经被封住去路,但是除了前面的盾牌兵小心的竖起盾牌之外,后面的军队只是缓缓跟着。
有时候经过一些贯穿两边街道房屋的小巷时可以看到旁边街上经过的同伴,这让原本还担心可能会遭到袭击的威尼斯人放下心来,他们的脚步开始加快,当前面截断去路的街垒越来越清楚时,随着后面一声号角,威尼斯人停了下来。
他们知道按照习惯这将是发起进攻前的最后一次整队,然后他们就要不顾一切的冲向敌人了。
但是枪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队伍最前面的威尼斯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对那骤然爆发出震天枪声有一点的反应,如暴风骤雨般的弹丸已经迎面扑来!
“噗噗”的弹丸穿透肉体的声音,和被击中盾牌铠甲发出的“叮当”乱响混合在一起,却都在这一刻被火枪射击的轰鸣回音掩盖住,甚至当最前面的人纷纷中弹倒地痛苦惨叫时,队伍后面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聚集在街道上的队伍是那么紧密,在成排火枪的枪口前,这突然发起的袭击顷刻间变成了一场舔舐鲜血的死亡盛宴的序幕!
血腥气息从前面骤然冲起时,后面的威尼斯人甚至还有些发呆
威尼斯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敌人还那么远,而且前面还有坚固的盾牌墙壁。
即便对面是擅于使用重型机弩的热那亚人,可因为距离原因也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所以威尼斯人当中一些老兵甚至还在低声说笑,但是接下来伴着火枪轰鸣,前面就传来了可怕的惨叫声!
一个个头高些的士兵还正在垫着脚尖向前面张望,接着他的头忽然向后猛的一甩,然后脑袋就那么古怪的歪着向地上瘫去。
旁边的同伴习惯的拽了下他的手臂,却被他险些拽带下,因为这一拽,高个子的身子就不由向旁一翻,他的脸扭向上面,随即同伴看到了他被打烂之后变成了个血窟窿的鼻孔。
霞斯基娜跑出房子的时候正好看到远处街垒上腾起的大片硝烟,她慌忙的向四周看着,不过很快就被旁边匆匆跑过的人撞得东倒西歪。
男人们罕见的对她大声呵斥,有些嫌她碍事的干脆把她推搡到一边,霞斯基娜有些茫然的不由跟着纷纷跑向街垒的士兵先前走着,直到她看到有个人似乎没什么事,就赶紧凑过去大声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卡罗这时正站在与一堵石头上紧盯着前面的街垒,这这是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在大路上临时修建的第二道防线。
现在卡罗就站在这第二道防线的墙头,他看不清前面的情景,只能通过两轮火枪射击中的间隔判断前面的队伍是不是还算镇定。
卡罗的额头满是汗水,这是阿格里人第一次参加真正的大型战役,那种紧张足以让每个人感到窒息,更糟糕的是热那亚人的撤退,让他们一下子站在了威尼斯的正面!
霞斯基娜的突然出现让卡罗不禁大吃一惊,他愕然的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看她的衣着卡罗认出这是个波西米亚女人,这就让卡罗感到更意外。
遇到波西米亚女人是不吉利的,这个念头让卡罗一刹那险些发疯,他喉咙里发出个咕噜的响声,脸上瞬间漆黑盯着霞斯基娜,虽然这个波西米亚女人似乎很漂亮,可现在卡罗却有种想要给这女人一刀的冲动。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那震天的火炮轰鸣声!
霞斯基娜脸色发白的向前扑去,她从没听到过这种可怕的声音,简直就是比传说中魔鬼的鼾声还要恐怖,她忘了一切的只想躲在哪个角落里,所以当她撞进眼前男人的怀里后,霞斯基娜就不顾一切的把头紧紧扎在卡罗的胸口,同时嘴里发出歇斯底里般的喊叫。
突然的变化让卡罗一下呆住,他本能的伸手搂住扑进他怀里的女人,同时不由自主的抬起头,随着那从头顶呼啸而过,夹杂着刺耳巨响声浪向远处望去。
威尼斯人这时也纷纷抬头,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去,那片东西的速度很快而且还带着令人胆寒的啸声。
有一瞬,队伍当中很多人出于畏惧不由纷纷弯下腰,但是很快他们就发觉那阵呼啸似乎只是越过头顶,这让他们不禁纷纷有些茫然的循着声音扭头向后看去。
然后威尼斯人就愕然的看到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划过头顶落向身后不远处的教堂。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奥拉尔镇最高的建筑,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教堂钟楼在第一轮火炮射击中就不幸中弹。
几枚炮弹纷纷击中了钟楼,顷刻间钟楼下半截被砸得只剩下不到一半还连接着上面部分,平顶坚持了几秒钟,然后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倾斜。
看着斜斜倒下的钟楼塔尖,威尼斯人才从呆愣中清醒过来,随着有人大声喊叫,聚集在街上的队伍瞬间乱了。
“队长,我们好像把教堂炸塌了。”
台地上,一个炮手期期的对同样发愣的贡帕蒂说。
“是啊,我们好像把教堂炸塌了,”贡帕蒂哼哼着点点头,他也不明白怎么第一轮射击就那么凑巧的把教堂钟楼送上了天,而且如果只是一颗炮弹击中教堂也就罢了,可是这好几枚炮弹同时击中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回头看看那些炮手向他投过来的古怪眼神,贡帕蒂忽然想起,这些火炮都是他自己事先矫正过的。
再看看那曾经是整个镇子最高建筑的钟楼方向,贡帕蒂隐约意识到,正是他之前按照亚历山大交给他的方法,反复不停的用那座钟楼作为参照计算射击目标,才会有的这个结果。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炮居然就把教堂给轰上了天!
“上帝,原谅我的罪行吧,”贡帕蒂在胸口慌乱的划了个十字,然后回头就向着那些还在发呆的炮手们吼叫起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你们不知道吗这是战争!”
卡罗终于“摆脱”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波西米亚女人,当他跟着手下冲上街垒时,看到的是对面不远处的一片惨相。
街上横躺着一堆尸体,有些人还没有死,只是倒在地上不停的惨叫呼救,大片猩红的血水已经把石头路面染成了黑红色,呛人的血腥味弥漫在街道的每个角落。
长矛兵紧张的站在街垒后面,他们当中的阿格里人曾经参加过布鲁依尼山谷地和罗马城外的战斗,而热那亚人也都是经验丰富。
但是站在街垒后面,他们却有些茫然。
卡罗向两边的房子望去,透过打开的窗子可以看到房子里和阁楼上晃动的人影,那是阿格里火枪兵和热那亚重弩兵。
卡罗握紧了手里的短斧,长剑在这种时候反而不如一把斧子更有用也更可怕。
卡罗又向自己身边看了看,他看了士兵们紧张的神情和听到了身边有人发出的急促呼吸。
其中在他旁边的一个热那亚佣兵大张着嘴巴不住喘着气,却根本不顾从鼻尖上流下的汗水顺着嘴唇滑进了嘴里。
一阵号角让卡罗把目光投向对面。
同时地面传来了无数脚步踏落时带起的沉闷声响。
威尼斯人在遭到迎头一击的混乱后,终于开始发动进攻。
最前面的盾牌兵缓慢而谨慎的向前逼近,他们不得踏着地上同伴的尸体小心的向前走,这让他们的速度变得慢了不少。
当他们终于越过那片“障碍”后,先是略微停顿了一下,随着队伍当中传来的一声呐喊,威尼斯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接着从盾牌后面冲出了一群握着手斧和小盾的佣兵。
僵持许久之后,残酷的短兵相接终于爆发了!
当第一轮火枪响起时,亚历山大迅速来到了距离街垒最近的一处房子的阁楼上,从这里他可以看到大多数街道,正因为这样当看到教堂钟楼轰然倒塌时,亚历山大不由向站在旁边有点神色呆滞的奥孚莱依。
“大人,我只是把镇子的地图画给那个贡帕蒂,您知道教堂的钟楼的高度,恰好能帮他找到目标,可我没说过要他直接用教堂当目标啊。”
奥孚莱依脸色发白的辩解着,他想不明白那个比萨人怎么在第一轮射击时就那么凑巧的炸塌了教堂,看着镇子当中升起的团团浓烟,奥孚莱依甚至不敢想象教堂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残像。
“下次别干这种蠢事了,”亚历山大看了眼神色不安的行军队长淡淡的说,顿了下后他又说一句“别忘了卢克雷齐娅是教皇的女儿,这会让她不高兴的。”
说完,亚历山大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远处的街垒。
奥孚莱依的脸色更难看了些,他这时候开始觉得这个行军队长不太好当了,一想到以后打仗还得顾忌到大人那些女人的感受,奥孚莱依忽然觉得有点想念索菲娅了。
前进,冲锋,亚历山大看着那些迅速逼近的威尼斯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看似轻松的讨论自己的哪个女人会对炮轰教堂不满时,隐藏在铠甲下面的双拳却已经攥紧。
威尼斯人不顾一切的向前冲着,他们拥挤在一起涌向前面那堵看上去并不坚固障碍,他们相信只要向前冲上一次就能够吓跑那些躲在壁垒后面的敌人。
威尼斯人的想法没错,当黑压压的佣兵冲上来时,不论是阿格里人还是热那亚人都的确吓坏了,以至有些人甚至扔掉武器准备逃跑。
“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
在这一刻脸色发白的卡罗想起了在他来阵地之前亚历山大对他说过的话,
“所以永远不要把胜利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士兵的勇敢上,能让士兵勇敢的只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够获得胜利。”
卡罗嘴角微微颤抖,看着迎面冲来的敌人,他紧紧抓住了旁边早已经准备好的阿格里旗帜,用尽全力向下一挥。
随着旗帜骤然落下,街道两边房屋的窗户里,阁楼上,还有探出的的阳台后,瞬间一片火枪轰响充斥街头。
同时夹杂在枪声中的,还有热那亚重弩贯穿浓烟射向敌人的道道黑影。
就好像是被一记无形的重拳狠狠打中般,威尼斯人前冲势头霎时一滞,这一次除了最前面的人纷纷中弹,即便是后面也有人被居高临下击中纷纷倒地。
“冲上去!”
一个军官在人群里大声喊了起来,他脸上的沧桑和伤疤似乎在证明他这个命令的正确,果然当前面的士兵因为犹豫不决而踌躇不前时,第二轮四下横飞的弹丸已经随着再次响起的枪声迎着他们呼啸而来!
又有人中枪倒地的惨相吓住了威尼斯人,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的,在距离街垒只有几十米之外的街道上,威尼斯人几乎就要停止先前冲锋了。
“威尼斯人不敢过来了!”一个阿格里长矛兵刚刚兴奋的叫了一声,接着忽然发出一声惊“咦”。
一个身穿盔甲的军官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提着把长剑,当他向前迈步时盔甲发出的声响即便隔着很远似乎也能听到。
“冲上去,只有冲上去,我们没有退路!”
那个脸上有着伤疤的威尼斯人吼叫着向街垒冲来,他的脚下不快,但是却异常坚定,同时手里高高举起的长剑在阳光下闪动起刺目的光芒。
一个火枪兵举起枪,他有把握打中这个人。
枪响了,接着可以看到那个威尼斯人突然身子一顿弯下腰,可接下他居然再次直起身子向前奔跑起来,而街垒上的人们也看到了他盔甲上的一片漆黑。
居然没有射穿!
阿格里火枪兵脸色大变,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被击中也杀不死的敌人。
“看到了吗,他没有死!冲上去!”
又是一声呐喊从威尼斯队伍当中响起,瞬息间这种呐喊席卷原本已经露出怯意的威尼斯人军队。
冲锋再次发起,短短几十米,顷刻间双方碰撞在一起。
刺耳可怕的厮杀声几乎双方交战的瞬间彻底爆发起来,并不坚固的街垒前瞬间到处都是喷溅四射的血浆和被斩断翻飞的肢体,冲在最前面的人甚至开不及看清对面敌人的脸就被从街垒上探出的长矛刺中胸口或是直接戳穿了脸颊,可他们的身体却根本没有倒下的机会,而是被后面的人推拥着扑到街垒上,然后就迅速被蜂拥而上的人潮淹没。
砍杀声,惨叫声和受伤者的呼救声混淆在一起在整个街垒两端此起彼伏,血腥可怕的杀戮一时间让这道横在大路上的障碍成为了奥拉尔镇上最可怕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