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北意大利明显要比南方寒冷得多,或许是因为近年来天气逐渐变冷的缘故,没到冬季都都会是漫天大雪的天的看上去银装素裹,可是迎面而来刮在脸上凛冽如刀的寒风却实在让人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去欣赏这寒冷天气下的美景。
雪很厚,有些地方甚至一脚踩下去直接末到了小腿上,人走在雪地里是很困难的,要比平时费力许多,以至走不出多远就会浑身冒汗筋疲力竭。
蒙蒂纳的队伍就是在这种天气里越过了马吉奥拉斯卡山。
马吉奥拉斯卡山的海拔很高,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人能准确的测算出这座山峰的高度究竟是多少,但是看着那常年笼罩在蒙蒙云雾中的山顶,很多人首先就感到害怕了。
亚历山大没有急着催促队伍加快行军步伐,因为他知道其实并不要那么紧张。
法奥两国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打出了火气,之前那种贵族娱乐式的战争已经逐渐被残酷的厮杀取代,骑士们再也不能上了战场上相互砍杀,下了战场喝酒寻欢,更重要的是双方似乎终于意识到,这场战争似乎是要以消灭对方的军队,而不是以那种如同争夺配偶的孔雀似的,只要亮出漂亮的羽毛恐吓一番就可以令对方胆怯退却。
古典式的文雅战争正在悄然退出舞台,随着16世纪姗姗而来,战争的方式也正在逐渐发生着变化。
两个欧洲强国之间的对峙以至激烈的冲突显然不是那么快就会出结果的,特别是当两位君主出现在战场上时,这种战争往往就会变得漫长而又复杂,即便很多人发现这场战争明显要比不久前查理八世入侵意大利时要残酷激烈得多,可能够决定双方军队甚至是国家命运的决战,一时间还是不会爆发。
亚历山大就是利用这个时候带着他的蒙蒂纳军队用了4天时间翻过马吉奥拉斯卡山,进入了伦巴第平原。
马吉奥拉斯卡山虽然高耸入云,但是却并非完全没有可以通过的道路,而翻越马吉奥拉斯卡山的过程,因为之前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和富裕的时间,所以虽然十分辛苦却也并非多么艰难。
而最关键还是蒙蒂纳军队有着任何其他同时代的军队所没有严厉纪律。
亚历山大并不想用所谓精神激励去哄骗他的士兵,在他看来任何不讲好处只讲情怀和信仰的鼓动都是耍流氓。
蒙蒂纳军队是用鞭子和军棍训练出来的,一遍遍的重复动作让士兵们已经完全变得麻木,他们不需要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和危险,只要知道当战斗打响之后自己该干什么。
而维持士兵纪律的动力,也不所谓信仰与荣誉,而是亚历山大向他们许诺下的战利品和获取战功之后的奖赏。
土地,金钱,最后才是荣誉,每个人有不同的愿望,亚历山大只是承诺他们可以得到自己最希望得到的。
巴尔干士兵彪悍而又勇猛,他们想要得到佣金,阿格里火枪兵则是一群已经被训练得有些呆板的木头士兵,他们渴望土地,而有些圆滑却战斗经验丰富的热那亚人则希望在战争中发财,至于猎卫兵,除了财富之外,他们才是有着较之其他人都更加强烈的荣誉感的士兵。
6000人,在留下了一支大约不到1000人驻守拉斯佩亚后,这就是亚历山大进入伦巴第的全部兵力了。
1月4日,蒙蒂纳军队首先出现在了伦巴第的盖夫纳平原上,当看到远处那虽然被大雪覆盖,可依旧能够想象到在收获季节是何等美景的麦田时,看着那绵延远去一望无际的广袤土地,亚历山大不由深深吐出口气。
气息在冰冷的天气里变成了一团白雾,随后飘散,可亚历山大心里燃烧的一团火焰却反而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变得更加炙热。
“这里真是上帝的恩赐。”站在亚历山大身边的贡帕蒂由衷的感叹着,虽然早就听说过伦巴第富饶,可是当亲眼看到这看不到头的肥沃土地时,贡帕蒂觉得似乎除了叹息上帝对伦巴第人的偏袒,再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别的说法了。
“可是越是富饶的地方越是会成为被人觊觎的目标。”亚历山大不以为然的说,在他记忆里伦巴第的富饶也的确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原罪,无数人垂涎这片土地,这也就造成了在此后几十年当中的意大利战争,甚至是再过几个世纪后的众多战争,都是以争夺伦巴第地区为目的。
“那么大人您呢,您对这片土地有兴趣吗?”贡帕蒂有趣的问。
“有兴趣,”亚历山大并没有掩饰内心里对伦巴第的渴望“要知道伦巴第除了财富之外还有个更吸引人的东西,”他说着望着远处眼睛微微眯起来,然后用很低的声音喃喃自语“这里可是有一顶真正尊贵的王冠。”
天空灰蒙蒙的很阴沉,雪下得很大,走在路上必须小心翼翼,否则不是滑倒就是被埋在雪下的什么东西绊倒。
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有些艰难的在街上走着,虽然因为怕冷把整个头脸都包裹了起来,可从她那健康的身形和很灵巧的步伐上依旧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的年龄应该很年轻。
噗呲一声,女人穿着厚实靴子的右脚踩在了一个雪坑里,雪坑虽然不深,可这一下子却让她的身子失去平衡,然后身子向前一栽,就整个人趴到了雪地上。
雪很厚,所以摔倒了倒也不是很疼,可年轻女人却趴在雪里没有动,直到过了一会有些冷得受不了了,她才有点艰难的小心爬起来。
她头上裹着的头巾已经摔了出去,一头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显得乱糟糟的,而她的脸上则沾满了积雪。
年轻女人似乎很有耐心,她慢条斯理的收拾着身上,等到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摔倒时丢出去的一个不大的包裹。
包裹是皮质的,有着一条长长的背带,这个更像是书包的东西上面也沾满了雪,女人小心的解开皮带搭扣,看到里面放着的一些纸张本子并没有被浸湿,这才好像松了口气。
可接下来,那女人忽然把书包调转过来,哗啦啦的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雪地里。
然后她用足力气狠狠的一脚脚的踩在那些本子上,然后好像还有些不解气似的弯腰抓起那些本子不停撕扯,直到完全破碎稀烂,然后她把那些撕烂的碎纸随手一扔,撒得漫天都是。
这一通折腾让女人不禁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不停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然后把书包往肩上一挎,有些茫然的继续向前走着。
远处两个推着车子的男人费力向前走着,他们车上的东西堆得满满的,车轮在雪地里碾出两道很深的痕迹,沉重的车身让他们推起来显得很艰难。
女人很快赶上了两个人,不过因为迎面而来的风雪忽然变得大了些,女人干脆就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让前面的车子为自己遮挡一下这突然变大的风雪。
那俩人显然没怎么注意后面的女人,虽然风雪很大,可两人的心情却似乎出奇的好,甚至一边走还一边聊天,只是因为风雪很大,俩人不得不大声说话,这么一来身后的女人也就隐约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但愿上帝保佑,这些东西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前面拉车的人转过头对后面的同伴的喊了一句“这样的天气我们可是够遭罪的,希望那位大人看在我们不容易的份上价钱公道些。”
“你真是敢想啊,”后面的人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讽刺的说“贵族们不都是一个样子吗,吝啬的要死,有些穷的叮当响还喜欢摆谱。”
“可这位伯爵老爷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前面拉车的人有些拿不准的说“听说他的军队穿的都很好,很多当兵的看上去就像个体面人,这样的军队可是少见,也许我们的运气来了,另外听说这位伯爵很有钱的。”
“如果是那样也许好些,不过有钱的贵族也未必不小气,”后面的人有点故意抬杠似的回了句,不过随后想了想也跟着说“但愿我们运气好,毕竟在这种天气里能给他送来东西的人可不多,这是我们的机会,只要那个蒙蒂纳伯爵别太小气,我还是愿意把这些菜卖给他的。”
两个人边说边奋力推着满是货物的车子向前奋力走着,而那个年轻女人在听了他们话后却不由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前面越来越远的车子背影,又回头向身后远处一栋在风雪中隐约可见的高大建筑看了眼,在想了想之后,女人迈开步子向那两人的方向追了上去。
帕维亚是位于伦巴第平原中部的一座的城市,绵延的波河给帕维亚提供了充沛的水源,而这里除了大片有着肥沃土地足以供给足够多的人丰衣足食,还因为四通八达的交通而成了伦巴第地区很重要的商业城市。
帕维亚人是聪明的,欧洲历史上记载的第一座用于农田灌溉的水车就出现在这里,而做为与博洛尼亚大学一样享誉欧洲的皮亚琴察大学,则是当初以帕维亚大学为前身建造起来的。
做为米兰的附庸,帕维亚一直是米兰统治者的顺臣,不论是当初的维斯孔蒂还是后来的斯福尔扎家族,帕威亚都是很顺从的成为了他们的附庸。
只是现在,帕威亚人有些茫然了。
法国人来了之后直接就把已经统治了米兰将近50年的斯福尔扎家赶走了,然后法王宣布自己成为了米兰的统治者,帕威亚人没有犹豫,他们按照多年来的传统立刻宣布接受路易十二为他们的君主。
可不等帕威亚人把全城带有斯福尔扎标记的各种物品清理干净,卢德维科·斯福尔扎就在皇帝的保护下重新回到了米兰再次掌权。
这就难免多少有点尴尬了,虽然见风使舵一直以来是帕威亚人自保的秘诀,可这风云变化得太快,也让他们感到有些难以适从。
而现在,帕威亚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占领者,蒙蒂纳伯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
对帕威亚人来说,这位年轻的伯爵其实并不陌生,因为只要提到倒霉的乔瓦尼·斯福尔扎的寡居妻子卢克雷齐娅,自然就会有人说到这位伯爵。
关于乔瓦尼·斯福尔扎死因的各种小道消息,在帕威亚有着很大的市场。
人们津津乐道于公爵家的各种秘闻轶事,如果这其中再牵扯上奸夫**谋杀亲夫这种段子,就更是喜闻乐见了。
现在那位传说中与卢克雷齐娅勾搭在一起,然后俩人合伙给乔瓦尼·斯福尔扎下毒的伯爵突然到了帕威亚,一时间当地人既害怕又好奇,而因为乔瓦尼是被毒杀的传说又已经是人尽皆知,所以在帕威亚的大街小巷里,亚历山大就有了个颇为拉风的绰号“毒药伯爵”。
亚历山大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抢走了大舅子的称号,他带领蒙蒂纳军队翻越马吉奥拉斯卡山之后,经过连续2天的行军,与1月6日抵达了帕威亚。
当远远看到帕威亚城的时候,亚历山大隐约有些激动,因为帕威亚可以说是米兰的门户,一旦占领这个地方,也就意味着米兰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了。
亚历山大能够猜到如今法奥两国的君主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行踪,不过现在他们显然已经顾不上他了。
法军切断奥军退路的代价,就是因为前进的过于深远,以至自己的补给线也同样暴露在了奥地利人的面前,虽然马克西米安在坚决果断上显然不如路易十二,而他手下的将领们也显然不如郎瑟热伯爵那样是有着非凡的智慧才能,但是当面临可能会被法国人彻底击败,甚至皇帝自己都有可能成为俘虏的巨大危机时,奥地利军队还是表现出了勇敢的精神和顽强的斗志。
这样的结果就是双方在伦巴第西部的平原上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冬季战役,双方总共将近人的大军在被大雪覆盖的北意大利陷入了空前未有的残酷战斗之中。
这个时候的战斗已经不是任何人能够阻止的了,双方也根本不敢主动退出战斗,甚至即便是在短暂的停火对峙时,两军也再不能像之前那样显得轻松惬意,而是纷纷派出大批斥候侦查敌人的动向,以便随时制定对策,准备迎战。
中世纪传统的骑士战争方式正在以一种令人意外的速度迅速瓦解消亡,战争变的不再是游吟诗人们歌颂的浪漫与激情,而是恐怖而又残酷的血腥屠杀。
就是在这个时候,蒙蒂纳人出现在了帕威亚。
亚历山大对帕威亚感兴趣的原因,除了因为这里是通往米兰的必经之路,还有就是帕威亚大学。
对于帕威亚大学,亚历山大印象最深的就是欧洲的近代医学启蒙就是起源于帕威亚大学的医学院,这里有着几乎堪称当下欧洲最先进的医学教育体系。
亚历山大对这所大学有着很大的兴趣,当他站在帕威亚的临湖宫的环形廊柱下时,他想的并非是如何从这座富裕的城市里多榨些油水,而是如何把那座大学“搬走”。
就在亚历山大打着这个盘算的时候,谢尔向他走来,侍卫官黝黑的脸上挂着丝奇怪表情,当他站到亚历山大面前时犹豫了一下才说到:“大人,有个女人要求见您。”
“什么?”亚历山大微微一愣。
“一个年轻女人,”巴尔干人说了句,然后又鬼使神差的强调着“一个不太漂亮的女人。”
“哦?”亚历山大依旧默不作声的看着巴尔干人。
“她说她叫吉娜·布列吉特,是来自博洛尼亚的学生,她要求您的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