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很偏僻的镇子,对这个镇子上的人来说,最值得骄傲的就是很久之前曾经出过一位教区的辅助执事。
镇子里有一座教堂,不过却没有神甫,人们要想告解要等到每个月的最初那几天,会有从贝林来的巡游牧师在镇子上停留半天,那时候可以说是整个镇子最热闹的时候,人们会穿上最好的衣服恭敬的等着牧师的到来,在献上各自家中仅有的一点鸡蛋或是趁着天不亮打捞上来的鱼后,排着队走进教堂去向巡游牧师吐露自己内心里的秘密。
而这个镇子上也没有酒馆,所有人如果想要喝酒就会用土办法自家酿上那么一点,而且也从没想过要靠这个赚钱。
不过现在,这个镇子上的人倒是小小的发了笔财,因为有一支军队忽然进驻了这个镇子。
不过这是一支他们从没见过,而且也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的外国军队。
另外这支军队在刚来的时候可是相当的野蛮,而且他们似乎原本也并没想要在镇子上停留很久。
直到另外一支卡斯蒂利亚的军队到来,然后在镇子外双方摆开架势准备大打出手。
不过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双方接下来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而是很有默契的选择了以镇子为界,在镇子两边分别建立了各自的营地。
然后,这个镇子就成了双方军队的士兵没事消遣的地方。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镇子里几乎每家每户都酿的那点酒成了最好的奢侈品,那些已经被镇子上的人知道是法国军队的士兵们会没事到镇子上来找当地人买上一点,很显然付钱也是卡斯蒂利亚军队里那个年轻指挥官对他们提出的要求。
而那个年轻的贵族自己没事也会到镇子里来喝一杯。
亚历山大选择留在这个距离葡萄牙人的贝林城不是很远的偏僻小镇,是因为他终于收到了来自法国的信。
乌利乌在卢瓦尔河谷的城堡里混的显然很不错,他甚至直接见到了路易十二。
对会在自己的城堡里见到乌利乌,路易十二是很惊讶的。
对这个摩尔人,法王有着要比其他人都更清楚的认识,这固然是来自夏尔仑对亚历山大身边那些重要人物的描述,更多的还是随着与罗马忒西亚的战争,停战,直到如今看似脆弱的联盟,路易十二对亚历山大的认识也一次次的发生了变化,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他身边的那些人。
不过乌利乌坦诚得有些直白的觐见还是让路易十二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之后才终于明白了这个摩尔人给他带来了个什么样的消息。
当亚历山大接到从法国翻越比利牛斯山,然后再经过纳瓦拉和一部分卡斯蒂利亚才送到他手里的信件时,已经是1502年的2月初。
在南方,返回安达卢西亚的唐·巴维不出意料的再次举起了反叛的旗帜,而且这一次他的态度坚定而又决绝,在所有人都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向整个卡斯蒂利亚露出了他手里最大的王牌。
阿尔芙特修女修女的出现让斐迪南不禁大感意外,虽然按照唐·巴维宣称的那样他知道那个突然冒出来女孩应该是玛利亚的孪生姐妹,可这丝毫不能让他感到一点的欣慰,因为他知道一个完全不在他控制之下的女儿,和敌人没什么区别。
至于在北方,亚历山大带领着卡斯蒂利亚军队一路追赶那支法军,却在距贝林城不远的地方停留下来,当时那些卡斯蒂利亚将领还不知道他的用意,可当听说卡斯蒂利亚舰队在海上遭遇失败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亚历山大的用意。
曼努埃尔在得到海上胜利的报告后,就派人给在科阿河谷对面与葡萄牙军队对峙的卡斯蒂利亚军队送去了要求停战的文书,对于葡萄牙国王在这个时候注定提出停战的要求,卡斯蒂利亚人的反应是立刻把这个怎么听都似乎有些古怪的要求尽快送往巴利亚里多德。
即便最没有头脑的人也知道,葡萄牙人在取得海上胜利的优势之后主动提出停战肯定有他们的目的。
果然曼努埃尔很快就开出了他的条件,卡斯迪里亚必须承认亚速尔群岛完全归属葡萄牙,而葡萄牙则承认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对经过亚速尔群岛航线的使用权。
而陆地上的条件则是双方停战。
曼努埃尔的提议是很现实的,完全封锁西班牙经过亚速尔群岛通往新殖民地是不可能的,随着新殖民地发现的疆域越来越大,亚速尔群岛的地理位置也变得越来越重要,如果完全截断这条西班牙与新殖民地之间的海上要道,或许就会爆发更加激烈的大战。
如今的葡萄牙还正在东西两条航线上究竟更加倾向于谁犹豫不决,尽管亚历山大关于新大陆的描述非常诱人,但是毕竟东方新航线的开辟,也已经投进了太多的资源,而如果同时兼顾两条航线这对于葡萄牙来说压力就实在太大了。
所以在没有确定新大陆是否值得近乎孤注一掷的与西班牙展开海上争霸之前,曼努埃尔并不想无端的挑起一场对双方来说都如同赌上国运一般的海上战争。
而对于斐迪南来说,这个停战要求来的太及时了。
连续接到的坏消息已经让斐迪南近乎崩溃,他无法想象为什么这些坏消息偏偏在伊莎贝拉刚刚去世之后才接踵而至,这其中任何一个噩耗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情的打击,更何况是几乎同时降临,斐迪南甚至一度认为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
所以当曼努埃尔的建议送到巴里亚里多德后,尽管对亚速尔群岛之战的结果无比愤怒,可斐迪南还是很认真的召集大臣们商量葡萄牙提出的这个停战条件。
事实上卡斯蒂里亚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接受曼努埃尔的停战条件是唯一的选择,南方的叛乱必须尽快平息,这不只是因为叛乱带来的危害和由于与塞维利亚断绝联系导致的巨大损失,更重要的是唐·巴维宣称拥有伊莎贝拉的另一个血脉继承人这件事对于卡斯蒂里亚来说有如同一柄可怕的巨剑悬在头顶。
虽然还没有人见过那个被称为是玛利亚孪生姐妹的女孩,但是很多人其实已经暗暗相信这是事实。
毕竟玛利亚的孪生姐妹刚一降生随即夭折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孪生姐妹的容貌极其相似是很平常的事情,除非唐·巴维真的有本事找来一个完全相似的人,否则他就无法维持谎言。
至于说找一个容貌并不相同的人这种可能,几乎被所有人都忽视掉了,因为人人都知道如果那样就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即便那个女孩真的是玛利亚的孪生姐妹,巴里亚里多德也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这个事实。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被唐·巴维推出来的女孩,的确就是早已经被宣布夭折的玛利亚的亲姐妹,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真的就是伊莎贝拉的女儿。
这么一想,巴里亚里多德宫廷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让贡萨洛不惜一切尽快平息南方的叛乱。”到了这时,即便是对贡萨洛的蛮横骄奢深恶痛绝,可是斐迪南也顾不上那些了,他只希望南方的平叛战尽快结束,最好的结果就是唐·巴维和那个不论真假的女孩都在战乱中死掉。
想想胡安娜那令人担忧的精神状态,甚至可以说即使那个叫阿尔芙特的女孩被俘,也是个很大的麻烦。
未必没有人会趁机提出因为胡安娜的精神问题而重新考虑她的王位继承权资格。
而一个精神恍惚完全不能自主的胡安娜,总比一个不知道是否能够掌握的陌生女儿要好对付的多。
正是出于这种种考虑,斐迪南几乎没有犹豫的就决定接受曼努埃尔的停战提议。
他下令与葡萄牙人对峙的卡斯蒂利亚军队就地待命,不要与葡萄牙人发生冲突,同时决定任命王室司库官唐·马克洛斯拜恩为特使,前往里斯本与曼努埃尔谈判。
任命唐·马克洛斯拜恩为特使是费迪南认为可以趁机把这个人从身边踢开的一个好机会,至于伊莎贝拉的私库,曼努埃尔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强行去碰以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为好,一切等到胡安娜的情绪稳定,然后再从她那里想办法拿到私库的控制权。
这些安排对斐迪南来说更多的还是无奈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必须争取时间,在人们还没有从伊莎贝拉的去世悲哀中完全缓和过来之前,做好可能出现的最坏的准备。
只是也许2月对斐迪南来说真的是个很糟糕的月份,西西里女王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第一次向阿拉贡派出使者,同样是在2月初。
担任出使任务的,是塔兰托的埃利奥特。
自从成功的说服了索菲娅之后,箬莎似乎发现了埃利奥特有着很高的外交天分,现在这位塔兰托伯爵的继承人正在向着职业外交官的方向一路狂奔,一发不可收拾。
在宣布继承西西里王冠的同时,箬莎还以阿斯塔玛拉族裔西西里一系的名义,对阿拉贡人在西西里的“暴行”予以了谴责,在她那份措辞异常严厉的国书中,箬莎直指当初的染血之夜是由于阿拉贡王国派驻西西里的官员残酷无情造成的悲剧,而在随后,阿拉贡更是对西西里人予以了“冷酷而又令人发指”的残暴统治。
在国书的最后,箬莎以很正式的措辞警告阿拉贡王室:“不要试图再次挑起两个血脉相联的王国之间的战火,不要让无辜者的血流得更多,否则我将以统一的,强大的西西里王国女王与自由贸易联盟盟主的身份发动一场与阿拉贡之间的大战,而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场大战一旦爆发,将绝不止于西西里岛或是地中海上,整个阿拉贡都将必将面对我的愤怒和惩罚,在此勿谓言之不预。”
这份国书在刚刚由埃利奥特携带在达巴伦西亚登陆,里面的内容就已经由人抄写好迅速送往巴里亚利多德。
所以斐迪南看到这份国书的时间要比使者团早得多。
没有人能说得清当时斐迪南脸上那种样子究竟预示着他内心里什么样的心情,人们只记得国王反复看着那封国书抄件,而且是看一会就停下来出一下神。
然后在过了好一阵后,斐迪南才去看国书中附带的另一份以瓦拉几亚女大公的名义送来的外交信函。
在这封信函中,瓦拉几亚女大公提出要求阿拉贡保证瓦拉几亚的商船能够安全的在阿拉贡范围内的海域航行,同时还提出了要得到顺利通航直布罗陀海峡的要求。
斐迪南终于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恐惧。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段时间就好像是掉进了一个越挣扎越难以摆脱的蛛网,不论是身边的,还是遥远得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人都成了他的敌人,这让他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似乎从开始就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一直在暗中编制着一张针对他的大网。
现在这张网似乎终于要收拢起来,把他彻底笼罩在其中了。
亚历山大一直在耐心的等待,他知道自己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那么就不用在乎这短暂的时光,在加里西亚的这些日子是他来到伊比利亚后难得的悠闲时候,他甚至可以和谢尔一起去镇子上喝酒,而往往迎面走来的就是几个法国人。
葡萄牙人已经在海上展开了他们的新大陆探险之旅,按照他之前的描述和启发,葡萄牙人对新大陆的规模远要比历史上的认识大的多,他们相信从亚速尔群岛出发,沿着平行的维度而不是向南同样可以发现大片陆地,而这恰恰是历史上荷兰人在大约30年后的发现。
亚历山大并不认为自己能够阻止英国或是荷兰人对新大陆的探索,这是一个无法阻止的浪潮和趋势,欧洲人对远洋探险的热情绝不会因为一个人甚至一个国家的阻止而被打断,与其不自量力的因为试图阻止这样的浪潮而被砸的粉身碎骨,不如让这股浪潮来得更加猛烈澎湃一些。
西班牙会在不久之后随着发现更加广袤的大陆最终向着如今位于北部的阿兹特克发动征服之旅,这时间虽然不会很长,但是已经足够给亚历山大做出更多安排的机会了。
历史上,北美大陆会随着西班牙与英国人以及荷兰人的相继到来而被逐渐分成几个大的殖民领地,在这期间葡萄牙人却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能大范围的涉足北美大陆,以至随着海上势力的角逐,最终葡萄牙人的扩张会被逐渐约束在南美大陆,然后与西班牙人展开无休止的争夺。
亚历山大不想看到这个局面,他希望葡萄牙人也加入到北美的争端当中来,甚至希望他们与英国人展开一场势均力敌的竞争,而如今的葡萄牙显然是有这个实力的。
坐在一堵石墙上,亚历山大惬意的靠着身后紧贴石墙的树干,初春的花木芬芳让人有种似乎陶醉般的迷茫,亚历山大的目光这已经投向了看不到的远处。
“谢尔,如果有一天让你到海上去,我是说去大海的另一边,不是地中海,和大西洋相比地中海就像个澡盆,”亚历山大笑着问一旁的侍卫长“大海上有各种各样的风险,但是你一旦越过那些风险,就可以到一个完全陌生却有着无尽财富的地方。告诉我你愿意去冒这个险吗?”
谢尔想了想,他似乎没有想到公爵老爷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这让谢尔不禁有些迷茫,然后他小心翼翼的问:“您是说能发财?”
“能让你得到你这辈子做梦都没有想过的财富,”亚历山大笑吟吟的看着似乎在不停权衡的巴尔干人“在那里你可以拥有比国王还大的权威,不过你要付出的代价也同样很大,因为你必须做好可能要放弃眼前一切的准备,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巴尔干人舔了舔舌头,虽然公爵老爷的话听上去只是在开玩笑,可是亚历山大那充满诱惑的语调却让谢尔不由自主的觉得那或许并非只是随便说说,而且随着跟随在亚历山大身边这么长时间,谢尔已经看到了公爵老爷创造的太多的奇迹,这让他一点都不怀疑公爵老爷描述的或许就是个真实的世界。
“说实话,老爷我不知道,”谢尔终于老实的回答“从山里出来之后我见到了太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就像您说的有些是我做梦都没想到过的,所以您说有那么多的财富我是相信的,可是如果让我离开您我我又不愿意了,因为我不知道离开您之后我能干些什么。”
亚历山大看着谢尔有些茫然的表情轻轻点点头,他知道谢尔说的是认真的,尽管这种茫然或许很快就会随着离开他之后的逐渐习惯而淡去,不过至少现在对谢尔来说那些财富与留在他的身边相比,是有些太过虚幻了。
“你会看到那一切的谢尔,”亚历山大拍拍谢尔的肩膀“总有一天我会到海上去,那时候我也会带上你,然后由你自己来决定你将来选择什么。”
说着亚历山大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正由一个猎卫兵带领着向他们走来的人。
当那人走到石墙下停下来,然后仰着头看着坐在上面低头望着他的亚历山大时,那人脸上浮起一丝奇怪的神情。
两个人就那么默默的对视着,过了好一会那人才向亚历山大躬身行礼:“公爵殿下,终于又见到您了。”
“是呀,好久不见了。”亚历山大看着克立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