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阴面力量三分,自秦岭淮河以南,皆是宁周龙庭所在,阴司所提要求即是长江以北,至于巴蜀张宪,其实身后站的还是大周,否则区区阳神道行,也会形成一方割据。
“江北之地,凤阳所在,乃大周龙兴之地,岂可轻许?”国师刘基眉头深锁,思索着,此事已超过他的权限范围,需要借助特殊渠道,和大周太祖宁向商议,“帝君和几位阎君稍待片刻。”
元武帝君微微颔首,眸光幽幽,摆了摆手,示意刘基自便。
金陵·太庙
月落星沉,三月的金陵古都,正是六朝烟雨的蒙蒙时节。
太庙,此地占地广阔,圜土成丘,松柏四季常青,外间更有重重叠叠的披甲重兵执矛护卫,往来憧憧,不避风雨,拾步而上三百六十五层石阶,正见一座巍巍大殿,夜色掩映下,殿宇森严,飞檐勾角。
殿内供奉有一鼎,鼎有一人高,九足六耳,外圆内方,鼎身青铜浑然融铸一体,其上铭刻山川河流,鸟兽虫鱼,其名山河。
若有望气士远远而观,就可见表里山河,鼎身一条五爪赤龙蟠踞沉眠,赤龙龙角峥嵘,鳞片须张,一呼一吸,有无数白气漫卷漫舒。
一排沉香木制的长条供案后,宁周列祖列宗十余个排位密密而排,大殿两侧,香烛木架之后,则是历代功绩可以配享太庙的良臣名将。
一道杳杳灵光自虚空而来,撞到悬挂在朱红玉柱的玉磬上,清脆激越的音波,在寂寂雨夜中却并未发出丝毫响动。
光影交错,冥土,一座较地上要大十余倍的宫殿内,居中上首坐着大周太祖宁向,冠冕十二旒后的面容沉静威严,道:“伯温传信过来了?”
一旁坐着的太宗,头戴金丝翼善冠,相比其他帝王面对宁周太祖,如小学生对班主任模样,或是噤若寒蝉、或是正襟危坐,倒要从容许多,感慨道:“阴阳交通后患无穷,太傅不是有了难为之事,也不会传信而来。”
内侍双手呈送一封书函,递给了太祖宁向,展阅过后,眼皮直跳,但转而递给周太宗,“你们也都看看。”
“无礼……”太宗阅完,脸色铁青,沉喝道:“阴司无礼!”
传阅罢,其他龙子龙孙也低声叙说着,显然都是义愤填膺,江北凤阳乃是祖兴之地,香火繁盛,他们都在那里设有行宫,难道还要搬家?
虚按了龙椅,仿若是按住了暂停键,殿中顿时一寂,落针可闻,就连太宗也缄口不言,倾耳恭听,太祖宁向起身,其人身量魁梧,双臂过膝,目光就睥睨四顾,字字铿锵:“朕本淮右布衣,当年乾元暴虐,遂提三尺剑,解万民于倒悬,如今倭人东犯,糜烂青徐,阴司却趁火打劫,索我江北,为苍生计,朕纵许了他,又如何?!”
声似洪钟,远处人影憧憧,肃穆而听的历代良臣名将,脸色齐齐大变。
“这……”至于诸帝,更是面面相觑,但太周太祖自开一国,乾纲独断,除却太宗张了张嘴,似明白些什么,一时间,敢于出言劝谏的都没有。
“此辱,尔等深戒之!”
太祖淡淡撇了一眼殿中低头不语的诸帝,心中有些失望,非为失了龙兴之地,而是子孙神权自领,已渐生懈怠之心。
“当年乾元北逐大漠蛮夷,南驱交趾猿人,疆域何等广阔?可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这才有了宁周,纵是龙庭镇压又如何,失了天心、民意,神像会被黔首砸烂,神力也会荡然无存。”想起这些年,时而听闻的龙廷阴曹贪鄙,索贿善鬼事,周太祖宁向眉头深皱,心头终究一叹:“就怕累弊成灾,积重难返……”
莱州·庆阳
时间无声无息流逝,徐行看了看天色,已渐近拂晓时分,皱眉看着远处的县城,眼下进又进不去,就只能这么看着。
“嗯?”徐行突然面色大变,低声道:“这是有了内奸,正在打开城门!”
庆阳已围了数日,虽赖于斐勉力维持,但涿州大营的兵马顿足沂水,久久不至,士绅也就心思活络起来,尤其倭人残暴,动辄屠城,扶林宗的道人恰以此说动几家士绅,只要打开城门,可保全家性命不失,响应者不在少数。
徐行虽不知其中原委,但也深恨此辈,听着远处喊杀之声响起,“虽仙道伟力归于自身,可终有难为之事,若我来日成真仙,当求念头通达,陆沉出云!”
过去,徐行在都市实修,并未遇这样拷问情景,而且扬言众正盈朝的某朝,不管怎样,遗泽恩弼,起码就没有外辱。
“嗯?这法阵松动了。”徐行正在思索时,突然感知到四方陷地之阵,似乎被撼动了。
原来,城中青羊宫二位阴神道人,此刻已察觉到了异常,开始和扶林宗的元神真君交手。
徐行见此,身形一闪,正要将土遁之法施展出来,入得城中。
然在这时,一声冷喝响起,“什么人?竟敢在此窥伺?”
话音未落,前方之处,身穿扶林宗水蓝色道袍的魏道人,神情冷厉地望向徐行。
此人金丹道行,是来此相援的五位扶林宗道人当中,修为最低的一个,故而其余四位阴神道人,正在围杀青羊宫二道,魏道人就插不上手,于是在外围看护禁空、陷地法阵,没想到这就有了收获。
“扶林宗?”徐行眸光渐寒,冷叱道:“观尔容貌服饰,应也是中土九州之人,为何助出云为祸?”
闻听此言,魏道人竟然愣住了,似还是第一次被同道这样问,忽地仰天大笑,讥讽道:“嘿,黄口孺子,真是愚昧可笑,我等道人得天地所钟,修法长生,岂分国别?汝心胸狭隘而不自知,如何容得仙道茫茫?”
这样大言不惭,徐行目光深深,心头杀意沸腾,其人煌煌而言的无耻嘴脸,实和某些公知神论类似,情怀朴素者,自难以理解这种逻辑,那就只好……请此辈去死!
一声清越剑鸣,剑光粲吐,气有三尺,裹挟着猎猎杀意,直刺魏道人脖颈。
“竖子好胆!”
这样锋锐剑芒,让人心惊胆颤,魏道人神色倏变,操起手中飞鱼癸水棒直迎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