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程心里,莫名感到不安。
这样热情的、需/索无度的罗修,对他而言,是非常非常陌生的。
罗修一贯冷静自持,即使是在床/上,也表现得很理性,从来不会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他们在一起后,也很少会有白日宣/淫的情况。
做/爱做的事,通常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次数也不会太频繁。
这样热情渴求着的罗修,实在是太不像他了。
游程不知道,罗修现在的小心眼,想的是把游程变成禁/脔后,固然能时时刻刻享有他,但是想再看到他心甘情愿的表情,享受到他心甘情愿的接纳,怕是不可能了。
当然是能享受一次是一次。
比起身体,游程动情时的表情,也是很诱/人的。
不用怀疑,如果游程知道,此时此刻他脑子里盘算的念头,他就再也别想爬上游程的床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
在激情澎湃的时候被打断,是非常非常郁闷的,罗修抓住游程伸向电话机的手:“别理它!”
游程一把推开他:“别闹,万一跟析析有关系呢?”
罗修瞪着他,气得脸都绿了。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他已经发觉,游程就是个超级弟控,只要涉及到他那个宝贝弟弟,自己就啥都不是。
暗暗磨了几下牙齿,罗修心道,反正不用再忍多久了,那个碍眼碍事的小家伙,死定了。
游程抓起听筒,扣在耳边,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游程吗?”一个女人的声音,柔柔地问道,“我是王艺芳。”
王艺芳?游程愣了愣,才想起来她是谁。
“我知道你是游程,也是b大校园里的张晓冉,还是于婉的前任男友。”王艺芳意味深长地说道。
游程蓦然绷紧了神经。
当初他和于婉交往的事,b大几乎没有人知道。
于婉有轻度的自闭症,没有朋友,跟老师同学都很少说话。
他也刻意低调,努力消弭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排除有人会发现他们的关系。
听到王艺芳的话,罗修的眼眸也缩紧了,他的视力、听力都比正常人类要好很多。
所以,听筒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留意到罗修的异样,游程以淡然平静地语调,对王艺芳说道:“你跟我说这些陈年旧事,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于婉失踪后,到底去了哪里、变成什么样子吗?”王艺芳压低嗓音,问道。
游程微微变了脸色:“你知道?”
“如果你也想知道的话,晚上九点半,来底层甲板找我,记住,你要一个人来。”
游程沉吟片刻,淡淡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如果你一点都不在意她,不想知道她是死是活、过得好不好。”王艺芳幽幽地笑道。
游程深吸了口气:“好,我会去的。”
“我等你,记得要一个人来,我不想见到不相干的人。如果你带了别人,我是不会出现的。”王艺芳挂断了电话。
游程静默了几秒钟,才把听筒放回原处。
罗修瞧着他:“有什么事儿吗?”
游程平静地说:“没什么,晚上有个老朋友约我见面。”
“哦?可不可以携带家眷?”罗修调侃。
游程回答:“当然不可以。”
罗修目光猛地变得冷冽了,身体前倾,抓住他肩膀,咧嘴一笑:“好吧,既然晚上你要抛弃我了,现在可得抓紧时间,我们继续。”
游程却一把推开了他:“没心情了,我去洗个澡。”说着,自顾自站起身,向浴室走去。
罗修脸色阴沉沉地瞪着在他身后紧紧阖上的、浴室的门,只觉得一股怒气直蹿上脑门。
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把自个儿撂下了?
“没心情”?是因为听到于婉的名字,所以没心情吗?
这个揣测,呕得罗修几乎想要吐血。
当年你干嘛来着,现在表演伤心的情人给谁看?
越琢磨,罗修越生气。
看看自己还斗志昂扬的小兄弟,他恨不得一拳头砸破浴室的门板,闯进去,把游程压在水龙头底下,直接办了。
***
晚上,九点二十分。
游程准时出现在底层甲板上。
底层没有娱乐设施,设有船员的休息室、厨房、洗衣房和储存室……所以,显得特别的安静。
夜色深深,一弯上弦月挂在墨蓝色的天幕,周围点缀着几颗苍白的星子。
雪亮的灯光,投射在甲板,一眼就看得出来,甲板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游程走到船舷边,随便挑了张供人休憩的躺椅,坐在上面,静静等待着王艺芳。
游轮行驶得很慢,撩起的海浪哗哗响着,拍打着船体。
王艺芳的一席话,勾起他久远的记忆。
他想起当年在b大校园里,柳絮飘落的季节。
仙戟亭畔,绿草如茵。
那个叫于婉的女孩子,走到他面前,涨红着脸颊,大声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交往。”
游程诧然打量着她,眉目灵动,漂亮得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比起叶析的妈妈,竟然也毫不逊色。
少了叶慕青身上的那份端庄华贵,却多了份清纯娇嫩。
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许多男生追逐的目标吧?怎么会突然跑来,对不起眼的自己告白呢?
误解了他的沉默,于婉又大声重申道:“我喜欢你,我要跟你交往!”
“可是怎么办呢,”忽然觉得这个女孩还挺有意思的,游程微微笑了,沉吟着说道,“我并没有跟你一样的意愿。”
女孩子“恶狠狠”瞪着他,真的是“恶狠狠”:“你不接受,我就一直一直跟着你。”
游程不是第一次被表白,却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话威胁。
他当然不会恼火,只是觉得,这女孩挺有意思的,于是他随口说道:“好吧,那么我们交往一个星期,一星期后,如果觉得不合适,我们就分手。”
新鲜出炉的恋人,有志一同的,对别人隐瞒了开始交往的事实。
游程是不想因为一个漂亮的女友,引起别人的瞩目。
于婉则是因为,她很少跟别人讲话。
但是,她眉眼间喜气盈盈的笑意,默默发呆的样子,是瞒不住人的。
稍微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小妮子在热恋中。
于是,暗恋她的男生更加恼火,厌恶她的女生,则纷纷好奇,她的男友是谁。
一天下午,于婉又被堵在学校女卫生间,狠狠欺负了一番。这次,还多了个欺负的理由,逼问她男友是谁。
于婉害怕他们找游程的麻烦,抵死不肯说,于是,也就被欺负得更惨。
她和游程,约定了每天晚上九点,在舞蹈教室里见面。
选择那里的理由很简单,舞蹈教室在医学楼里。
楼内有关于尸体的各种标本,白天还好,晚上基本上没有人会进去。
这天晚上,游程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于婉,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校服被扯破了,脸上有红红的巴掌印,他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原来有人欺负于婉。
游程很愤怒,这种愤怒,倒不是仅仅因为于婉是他的女友,换做别的同学被欺负,他一样会愤怒、会不平。
第二天,他把这件事儿跟林朗说了。
不知道林朗用了什么手段,反正从那天开始,b大就流传出于婉跟高年级学长在交往,那个学长在学校很有能量的传闻。
游程觉得,如果能因此让欺负于婉的那些同学罢手,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但是,林朗还告诉他另一个消息,于婉有轻度自闭症,也就是说,有一定程度的社交障碍。
游程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俩人在一起的时候,于婉虽然不大说话,但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特别留心后,他才意识到,于婉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是浑然不同的。
大概是爱情的力量吧,面对他时,于婉会害羞,会主动说话,跟正常的女孩子没有多少差别。
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的于婉,沉默、寡言,常常是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这样的女生,是不可能跟他有未来的,即使勉强带回他们家,也没有办法在那复杂的环境里生存。
趁着刚刚开始,彼此还没有投入多少感情,游程对于婉提出了分手。
于婉坚决地表示拒绝,并且约他再次在舞蹈教室见面。
他没有去,因为他回到家,竟然发现叶析被恐怖分子绑架了,父亲漠然的态度令他愤怒、无奈。
跟弟弟的生命比起来,安抚前任女友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然而,他没有想到,于婉从那天开始就彻底失踪了,有人见过她深夜从b大校门口走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每每想起这件陈年往事,想起于婉,游程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他认为,自己当初既然知道于婉心理有点问题,就应该考虑得更细致些,好好处理俩人分手后的关系。起码找人留意她,她就不会失踪了。
游程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直到王艺芳出现在面前,他才蓦然发现,站起身,招呼道:“你来了?”
“走吧,”王艺芳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两眼,才摆摆脑袋,叹了口气,“我们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这里也挺安静的。”游程站在原地没动,沉静地说道。
王艺芳耸耸肩:“我担心那些船员待会儿会过来,听说他们常常深夜里,在这层甲板上钓鱼。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没有关系。”
游程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走了。
似乎很熟悉船上的环境,王艺芳在前面带路,绕过船员休息室、洗衣间,来到一间不大的方厅。
她伸手按下左侧墙壁上电灯开关旁边的按钮,方厅正中央的地板,忽然裂开个大洞,出现一条盘旋向下的楼梯。
下面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王艺芳似乎早有准备,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着楼梯,径自向下走去。
游程停在楼梯口旁边没动,淡淡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储藏室,没有比那里更安静更适合说话的地方了,保证没人打扰。”王艺芳回答。
“乱闯这些地方不太好吧?我们可以去我的房间或者你的房间。”游程说。
“你有同伴,我也有,不太方便的。”
“我的同伴,没有关系,我可以请他离开。”游程说。
王艺芳仰头,冲他眨了眨眼睛:“怎么,你不相信我?”
游程没有出声,显然是默认了。
王艺芳深深叹了口气,向上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认得这个吧?”
游程拿在手里,花了一会儿功夫才认出来,那是条项链。
普普通通的银链子,项链坠是美人鱼的形状。显然有些年月了,银质都发黑了。
游程闭了下眼睛,是于婉的项链。
“于婉在下面等你,”看出他神色的变化,王艺芳凝视着他,有点哀伤地微笑了一下,“她,变化挺大的,不愿意别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所以在下面等你。”
游程攥着项链,没有吭声。
王艺芳又说道,“你也许忘了,我是于婉的同班同学,我也是偶然间遇到她,后来一直有来往,我们曾经谈起过你。
正巧,她现在也在游轮上,我就建议她和你见上一面。”
游程还是没出声。
“你要是真的不想见她,就算了,错过这次,以后你们想必也不会再有机会碰面了。”王艺芳竭力维持淡然的表情。
游程抬起脚,踩上了楼梯。
大概是因为处在船舱的最底层,楼梯间昏暗而潮湿,四壁都渗着水汽。
王艺芳的手机,发出的微弱光亮,被轻易地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