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亚文闻言,也是悚然一惊,立刻找上宋奎安,跟他长谈了一番。
“我们真的只是打闹时一时失手,不小心将于婉推倒,结果她撞在墙上,就那么过去了。”惠亚文满脸愧疚、语气真诚地吐出谎言。
“你们,哎,你们这群孩子。”宋奎安又气又急,直跺脚,“开玩笑从来不知道注意分寸。”
“是,都是我们的错。”惠亚文一副懊恼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就算您把我们全都交给警方,也改变不了什么,更救不了于婉。”
“这种事儿,怎么能不报警?!不通知警方?!”宋奎安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就要打电话,“不管是不是意外,都是刑事案!”
“报警有用吗?您都救不了于婉了,”惠亚文按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可是您能救我们。”
宋奎安立刻明白了他意思:“你,你要我帮你们隐瞒罪行?!不,不行,绝对不行!”宋奎安使劲摇摇头。
惠亚文稚嫩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诚恳地说:“背负着杀人的罪名,我们会坐牢、会判刑。我们才十八/九岁,前途事业就全都完了。我们的父母家人,会多伤心多难过啊。最主要的是,不管我们遭受怎样的折磨,也不可能让于婉死而复生。”
“话不是这样讲的,做错事就必须受到惩罚。”宋奎安义正辞严地说。
“我们真的后悔了,知道错了,请您给我们一次救赎的机会。我们会竭尽所能的,给于婉的家人以补偿。
哦,我忘了,听说她是孤儿,也许没有什么亲人。我们就代她资助孤儿院好了,算是为她祈福。”
惠亚文放慢了语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我们的老师,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请您帮助我们这一次,不要毁掉我们以后几十年的人生。
我们也会像儿女一样,好好孝敬您的。嗯,我保证,用不了三年的时间,您就会成为b大的副校长。钱财方面,自然更加不消说了。”
b大的副校长?宋奎安心中怦然一动,他陷入沉思中。
他熬了十几年,还只是个副教授。
“您知道,我爸爸是谁,王艺芳的妈妈是谁,还有罗凯奇、李晓树、李丹树的背景……让您升为副校长,绝对不是我空口白话糊弄您。”惠亚文继续恳切地说。
两天后,在校方终于发现于婉失踪,向警方报案后,宋奎安亲口告诉警方,两天前的夜里,他亲眼看到于婉离开了学校。
就这样,他从目击者变成了共犯。
学校门口的监控录像,的确拍到疑似于婉的女生走出校门,于是,有了于婉离家出走的传闻。
但是,负责此案的刑警大队长蒋庆峰,经过详细比对,怀疑录像带中的女学生,并不是于婉。
他再次询问了宋奎安和相关证人。
当天夜里,惠亚文和李晓树一起拜访了他。
然后,他也突然间调转了口风,认定录像带中的女生,就是于婉。
然后,于婉失踪一案,警方以她离家出走为结论,宣布结案。
一桩罪恶,在几个同学、老师和警察的通力合作下,消弭于无形。
只有于婉的尸体,孤零零地泡在福尔马林中,还藏在舞蹈教室的天花板上。
再后来,经过两三年时间,蒋庆峰从刑警大队长调任为公安局办公室主任,又从办公室主任升任公安局副局长。
宋奎安也从一个普通的副教授,提升到副校长的位子。
所有的人,都得偿所愿。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昔日的罪恶,有志一同地假装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假装那个女孩子从来没有存在过。
***
静静地望着他们,游程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他对于婉的印象,其实已经有点模糊了。
然而这些人,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曾经对她犯下那样令人发指的罪行,是他所不能原谅的。
一瞬间,游程的脑子里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杀死蒋庆峰,可以说是为了自卫,但是他并不想仅仅为了惩罚而杀人。
不论是谁,都没有权利代替法律,行使惩罚的职责。还是向船长说明情况,请他找人看着这几个人,等到游轮靠岸,再报警处理吧。
下定了决心,游程抓起箱子上的子弹,刚揣进兜里,忽然间一愣。
空气中有股子异样的味道,不仅仅是血腥味,似乎还夹杂着腐败的恶臭味。
瞪大眼睛,他寻找着味道的来源。
游程变了脸色,他看见了。
就在王艺芳他们身后,有颗硕大的、血迹斑斑骷髅头,正气球一样,一点点的飘起来,两只黑乎乎的眼洞里,涌动着一股股的血水。
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他想喊想叫,然而大概是吓得太狠了,喉咙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卡住了般,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哆嗦着手指,努力指向他们身后。
宋奎安他们,却误解了他的表情和动作。
宋奎安低声叹息,歉然说道:“我知道你很生气,其实这几年来,我都生活在懊悔和愧疚当中。我是如愿以偿当上了副校长,可是,每当我想起这个位子是怎么换来的,我就……”
他没能说完,因为那只骷髅头已经张开上下颌骨,将他一口就吞了进去。
宋奎安凄厉地惨叫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知道是不是游程眼花了,他觉得,随着宋奎安叫声的戛然而止,骷髅头上,凭空又多了块椭圆形的血斑。
王艺芳和惠亚文在毫无防备之下,见身旁的宋奎安忽然消失了,诧异地扭头,结果就看到颗骷髅头,顿时吓得惨叫连连,跌跌撞撞地往前爬,拼命地想要逃离。
王艺芳还好点,惠亚文却是被游程打断了一条腿的。
和其他人一样,他的两只手腕也中枪了。四肢残废了三肢,这种状况下,怎么可能爬走?
刚刚挪蹭了一下,骷髅张开嘴巴,就把他吞了进去。
“砰砰砰!”游程顾不得多想,连开几枪,把弹匣都射/空了,当然全部命中目标,打在骷髅头上。
然而,犹如泥牛入海,它一丁点反应也没有,向前飘了飘,把王艺芳也干脆地吞掉了。
眼看它朝着自己,越逼越近,游程边往后退,边麻利地掏出几颗子/弹,塞入弹匣中,子/弹迅速上膛,
他举起枪,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已经发现,每吞进去一个人,骷髅头上就增加一块椭圆形的血斑。
如果细细看,就会发现,那骷髅头上的一块块血斑,分明就是一张张人脸的轮廓。
这颗硕大的骷髅头,起码有成千上万块血斑,它到底吞噬掉了多少个人?
想到要变成它的一块血斑,游程宁可开/枪打/死自己。
不知道它是否连死人也不放过,不过,死掉后,横竖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游程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刚要扣动扳机,忽然听到“哒”的一声。
跟在王艺芳身后,俩人走下楼梯后,上面的盖板就自动合上了,现在却被人开启了。
游程忙叫道:“不要下来!”
看眼前的情形,自己是逃不掉了,不论是谁,他都不希望那个人下来送死。
“阿程,是我。”熟悉的声音,却是罗修。
游程登时冒出了冷汗,心慌意乱地喊道:“你别下来!快回去!”
没有听他的话,罗修噔噔噔踩着楼梯,径自往下走。
“快回去!”游程急得要命。
已经飘到面前、近在咫尺的骷髅头,瞪着两只黑乎乎的眼洞,左歪歪右歪歪,似乎在饶有兴味地打量他,然后冲他慢慢张开了嘴巴。
距离太近,浓浓的血腥恶臭味,熏得游程几乎要窒息,他喊道:“罗修,你回去!记得帮我照顾析析!”
说完,他闭上眼睛,猛地扣动扳机。
然而,只听“咔”的一声,子/弹竟然卡住了。
游程气得都想骂/娘了,最新款的勃/朗/宁,居然也会卡壳?!亏得价钱敢喊那么高。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抽走了他手中的枪:“阿程,你在干什么?”
“罗修!有怪物,你快走!”这人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游程又气又急,忙挡在罗修前面。
因为他这个明显是保护的动作,罗修眼中闪过丝异样,随即稍微用了点力气,拨开他。
骷髅头的上下颚骨嘎达嘎达响,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将他们吞吃掉。
“罗修!”游程急切地叫。
定定地望着对面的骷髅头,罗修微微一笑:“这个是我的,不能给你吃哦。”
游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在跟骷髅头说话?
骷髅头的上下颚骨继续开开合合,发出嘎达嘎达的脆响。
罗修竖起手指,坚定地摇了摇:“不行,都告诉你了,他是我的,你今天已经饱餐过了,还是快点回去吧。”
游程只觉得,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窟窿里,整个人都冷透了。
罗修嘴角的微笑令他恐惧,说出的话也令他恐惧。
罗修在和骷髅头交流!他们,他们是认识的?!
那么,罗修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程不由得一阵哆嗦,还有什么,是比发现倾心爱慕的人,跟自己熟悉的不一样,更恐怖,更可怕的?
他转身,踉踉跄跄地要往楼梯上逃。
瞥见他的举动,罗修目光一凛,猛地挥起手掌,狠狠一记手刀劈在了他的后颈。
游程软软地瘫倒,他晕了过去。
轻轻松松地,单臂将游程横抱在怀中,罗修不耐烦地对骷髅头说:“走吧,我们都该回去了。”
骷髅头兀自徘徊在半空中,用黑乎乎的眼洞死死盯着游程,嘎达嘎达地“说话”:“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你也觉得他是道难得的美味吗?”罗修近乎温柔地凑近游程,轻轻嗅了嗅他的气息,坚定而不容置喙地说,“可惜,他是我的食物。你记住了,不许再打他的主意,要不然,我会让你变成一堆骨头渣渣。”
骷髅头不满地,继续撞击着上下颌骨,用它特有的“语言”说道:“他是没有进化的人类,不能进入归墟,更不可能在海底生存,还是把他送给我吃掉吧吃掉吧!他看起来太好吃了!”
“不用你操闲心,我会把他带入归墟,还会帮助他进化的。”罗修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们的进化,经历了数千年的时间,他会在深海里就死掉的,像你带进归墟的那些小鱼。死掉的就是尸体,我不喜欢吃尸体。”骷髅坚定地摇着头,试图说服他。
“我也不喜欢一颗废话太多的骷髅头。”罗修阴测测地说,慢慢抬起手掌。
骷髅头立马飘走。
这间储藏室的角落里,有道排水管,骷髅头就是从管子里钻进来的,现在它又飘过去。
犹如一大颗水珠,它不停地伸缩变幻,很快就变成长长的一条,犹如布满血渍的骨质管子。
它滑进了排水管,排水管的另一端,自然是碧波浩淼的大海。
凝视着怀里沉沉安睡的男子,罗修意味深长地笑了,轻轻说:“我要带你回家,我们的家,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放心,我会让你进化,让你能够在归墟中生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