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源又喝了口水,搓搓脸。
沉默了会儿,才靠着沙发开口。
“他曾经是我跟你母亲的上级,也是恩师,只不过……”
后面的话,有些艰涩,卡在喉咙里说不出。
只不过,人总是会变的。
就算是曾经有一腔赤胆忠心的人,也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的满是私心。
站在高处太久,很容易失去初心。
韩淌林,就是个再清楚不过的例子。
如果不是祁烟,以及她背后权势的威慑,韩家还会继续猖狂下去。
即便出事,韩淌林也会自断臂膀,保下他那个宝贝儿子。
恶人,最终还是会逍遥法外。
牧源揉着两边太阳穴,闭着眼道。
“他看到你,大概想起你母亲,知道韩家彻底没救了,只好自缢,希望能用往日的情分挣一丝生机。”
他睁开眼,看着对面跟那人有五六分相像的脸,嘴里泛着苦涩。
大抵在韩淌林生命最后一刻,那份潜藏在心底数十年的愧疚,又加倍涌现了吧。
祁烟静静听着,淡然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
只是转着瓶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半晌。
她抬眸,缓缓道。
“早知道还有这层关系……”
“怎么,你还真想顾及情面,给韩家那小畜生宽大处理?”
牧源将她的话打断,声音戏谑,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
“不,”祁烟否定,嘴角轻轻勾起个凉薄的弧度,“我会让他们在行刑前,给他多加道菜。”
“……”
牧源沉默,随即笑出声来。
“这让步可真大,必须给他加肉菜。”
他弯起的眼底,满是赞赏的睨着祁烟。
不知道韩淌林在下面,知道自己的死,就换来临刑前的一道菜,会作何感想。
怕是,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一想到这,牧源的心情大好,从旁边整面墙的酒柜里翻出一瓶威士忌,艾蕾岛的限量版。
他也没看,反正这里面,随便摸出一瓶都价格不菲。
拿出两个玻璃酒杯,往里倒。
“也就来你这,才能喝上这种好酒,来来来,咱们边喝边聊。”
说着,将盛满的酒杯放到祁烟面前。
她瞅着浓郁深黄色的酒液,指尖点点杯口,没喝。
“牧叔,该说说,你知道的了吧。”
她眯着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微露出的眸光,却清明的很。
一看就是不好糊弄的。
牧源将嘴里的酒咽下去,带着浓郁烟熏味,复杂的口感,充斥着整个口腔。
出声劝道。
“小烟,我真不建议你参与这件事。”
祁烟划过杯口,嗓音听不出情绪。
“牧叔,这可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她抬头,望着外面的渐沉的天色。
“时间也不早了,有话赶紧说吧。”
再直白不过的催促。
牧源叹口气。
这丫头,真是油盐不进。
他将酒杯搁下,神色变的严肃。
“如果你确定针对沈饶的组织,是你母亲当年追查的那个……”
“那,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在找一卷磁带,磁带应该就在沈家,你不要再在临都找他们的窝点了。”
“就算你能找到,也摸不到底,都是无用功,他们藏得很深。”
“磁带?里面是什么?”
祁烟眉梢上挑,眸中染上疑惑。
他没有回答,搓着干燥的手,胸口起伏叹息。
“你能找到,自然会知道。”
说罢,他端起桌上的酒,饮了大半。
侧脸隐在阴影里,刚劲的五官,显出几分落寞。
祁烟垂眸,盯着杯中不起涟漪的酒。
里面映出她的脸,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多余的牧源再不愿意说,只一个人在那喝闷酒。
将不菲的烈酒,喝出水的感觉。
眼见一瓶酒要见底,祁烟将自己一口没碰的那杯也推了过去。
双手交叉,斜睨着他。
他也没嫌弃,直接拿过来倒进自己的酒杯里。
就这样两人面对面坐着,直到日暮西山,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下来。
牧源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凶神恶煞的脸,红的像猴屁股。
飘飘欲仙的抱着酒瓶,躺在欧式沙发上,咧开带着疤痕的嘴,傻傻的笑。
“祁烟啊,你这地方真好,床真软。”
“牧叔那是沙发。”
祁烟从套房自带的厨房出来,将柠檬蜂蜜水递过来。
“叔,你先喝点?解酒药下面一会儿送上来。”
牧源眼眯起一条缝,将她的手推开。
“不喝了,不喝了,喝不下了,我涨得难受。”
“……”
她看看地上散落的酒瓶,觉得不难受才怪。
将蜂蜜水放下,蹲在牧源旁边,好声好气道。
“牧叔,要睡去床上睡。”
“你这人,我不就在床上嘛。”
“……”
祁烟选择放弃跟醉鬼讲道理,拿起毯子给他盖上。
牧源睁开眼,恍惚的看过来,酒瓶从他手上簌簌滚落。
视线扫到她脸上时,眼尾变红,声调有些哽咽。
“小烟,你跟你妈长得真像。”
“像到差点以为是她了,但是……她从来没来过我的梦里,不可能是她,不可能……”
牧源抱着毯子,反复呢喃着。
祁烟捡地上酒瓶的动作一顿,看着这个难得流露出无助的中年男人。
握着酒瓶的手,不自觉用力。
许久后。
她放下空酒瓶,将毯子给他窝了窝,音量小到几乎听不见。
“我们一样,她也不来见我。”
……
祁烟将解酒药放到茶几后,从房间退出来。
站在门口,低垂着眉眼良久,才大步走进电梯。
珑湾地下停车库。
酒店经理,恭敬局促的站在那等着,见祁烟从电梯里出来。
将专车的门打开。
祁烟一只脚刚踏上车,身体又停住,看向身旁的经理。
“电子系统该做保养了,有些机械零件有点卡顿,记得处理一下,最新的那批过段时间会送过来,到时候放在c19区域。”
“还有楼上那位有什么需求都尽量满足。”
“抱歉,没及时发现这些问题,是我们的疏忽纰漏,您放心一定不会再有下次。”
经理忙恳切道歉。
“还有楼上的客人,我们定会好好招待。”
祁烟跨上车,双腿交叠,散漫道。
“也不怪你,还没到检修期,下次注意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