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哭,”低沉的磁嗓染着哭腔,倔强地强调,“你听错了。”
祁烟不吭声了。
在她背后颤抖着手帮她上药的沈饶视线模糊。
疼啊,肯定疼,撒药的时候也会疼,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跟迟钝的笨猫一样,骨头断了,也一声不吭地默默忍着。
如果不是今晚他忍不住过来,怕是很难发现她身上有伤。
沈饶越想越难受:“祁烟,这样到底多久了?”
他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没多久,”祁烟头闷在蜷在膝盖的臂膀里,没有隐瞒,“不到一年而已。”
沈饶呼吸停滞了。
不到一年。
那距今就是近六年。
她用了六年的时间变成最后那样,成熟,冰冷,始终淡然。
沈饶的心脏好似被刀刀凌迟。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什么都是徒劳,他知道如果自己是祁烟,绝不会做的比她更好。
她已经很坚强了。
坚强到不可思议。
祁烟脖颈突然被从身后环住,沈饶头埋进她的颈窝,难捱且艰涩地说:
“阿烟,走到现在你已经很棒了,很棒很棒。”
祁烟垂眸盯着虚空,谁也不知眸底流转着怎样的情绪。
“阿烟。”
这时,瓷白的小臂凑到她眼前,耳畔低哑的声音轻缓响起:
“疼,就咬我吧。”
“……我不是真的狗。”
“我是。”沈饶说,“疼,你可以咬我这只‘狗’。”
“……不必了。”祁烟婉拒。
“阿烟,真的可以……”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呜——”
祁烟仰头望着天花板,很久之后说:“不过,还是谢谢你,阿饶。”
今晚沈饶不敢再离开,生怕自己走了再出差错。
两个没多少睡意的人侧躺着相抵,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
谁也没说话。
沈饶有满肚子的疑问,比如她心中的苦楚,她曾经的经历,她的噩梦。
可他始终开不了口。
如果不是对方主动告知,死揪着不放的询问,就成撕别人伤疤的冒犯。
沈饶不想伤害她。
只好揪着她衣裙角角,用湿漉漉的黑眸一遍遍告诉她:
‘我一直都在,你可以信任我。’
祁烟大概接受到了。
稍微闪避的眸光不小心滑到他也涂过药的白嫩脖颈,那里泛红的齿痕深可见肉。
“我很抱歉。”
她指沈饶脖上一定很疼的咬痕,指尖扣住自己衣领圆扣:“你可以咬回来。”
看到她随呼吸伏动的精致锁骨,沈饶自然想扑上去啃咬,但肯不是现在,更不是这种原因。
“不用,”沈饶摸上脖颈,耳根忽地有点红,“这也算是你给我盖章了,我还挺喜欢。”
“要是永久的就好了。”
“……”
祁烟静静地看着他,又问了一次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沈饶疑惑抬眸:“怎么?”
“就你所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因为我救你,你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只是个与你阶级天差地别的人,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
她的世界里大多人觊觎恩惠,服于仰望,与生俱来的光环让对她趋之若鹜的狂蜂浪蝶,数不胜数。
而沈饶执着的点,祁烟不懂。
“难道是因为这张脸吗?”
她指着自己身上最不值一提的地方。
“不是因为脸,”沈饶揪着她衣角的指腹反复揉搓,害羞似的,“我第一次见你没看清脸……”
只看到个高高瘦瘦的憨子,站在那给猫打伞。
第二次见,酒吧灯光昏暗,他也没太看清脸,只知道她的动作很帅,现场的人欢呼声很震天。
她在射灯映衬得流光溢彩的玻璃杯下,无比耀眼。
沈饶没纠结过到底为什么。
可能是命吧,反正他好爱。
爱她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爱她的每一根头发丝。
爱得不可自拔,一往情深。
祁烟安静地听完他深情款款地讲述,最后得出一个评价:
“你很傻。”
沈饶:“?”
“你选了最差的选项,”祁烟语气平淡,“你不该来这里,对你这种富家少爷来说,祁家除了束缚,没有办法给你任何好处。”
与失忆前如出一辙的说辞。
要说祁烟怎么是祁烟呢,怎么都不会变。
“怎么没有好处?”
沈饶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在这,对我来说你就是好处!天大的好处!”
祁烟沉默地看他一会儿,近乎冷漠地说,“你觉得感情能永恒吗?”
“……什么?”
祁烟稍稍直起身,沈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满眼担忧:“你就别动了。”
纤白的手拍开他,戳着他的胸口,近乎残忍地揭开现实。
“你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境遇吗?”
“身处制度之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们沟通的语言你都听不懂,这里的人只要想对你动手,你连呼救的权利都没有。”
“就像你之前想的那样——”
指尖从心脏处朝下滑动:
“只要我想,掏空你的内脏,只是一句话的事。”
她眼底冰冷至极:“沈先生,你在这毫无依仗。”
沈饶跟她对视,轻轻问:“那你会吗?”
祁烟滑动的手顿住。
她嗤声:“现在不会又如何,谁知道我会不会改变主意。”
“那就等你会的时候再说,”沈饶薄唇亲吻过她的脸颊,大掌带着她的手在个个器官前停留,说,“只要你想要我随时愿意挖给你,这期间我要好好保养,争取你想挖的时候还健康。”
“……”
祁烟看他的眼神变了:
“你有病吧。”
“是啊,病入膏肓了。”
如果爱她是病,他早就行将就木了。
他在祁家能倚仗什么呢?
无非是祁烟的良心罢了。
沈饶知道她不会。
如果祁烟真是个低劣的人渣,她怎么会自己淋雨给猫打伞,她当时在雨中想些什么想了那么久,沈饶一直很好奇。
祁烟问:“就算我不会变,难道你不会吗?”
“如果有一天你厌烦了,你也无法离开,你……”
没等她说完,沈饶出声截断。
“祁烟。”
他指腹桎住祁烟的下颚,迫使她跟自己执拗晦暗的浓墨双眸持续对视。
“等我死了也不会厌烦你,我还要跟你的骨灰搅在一起合葬,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祁烟愣住了。
沈饶温柔地贴上她的唇瓣,眼中的偏执越演愈烈,炽热的吻里塞满爱慕。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
祁烟被按住后脑勺,退无可退只能接受,侵占性极强的吻如狂风骤雨。
外面好像又开始下雨了。
这时节春雨格外的多,阴雨连绵不断击打树叶,就像击打在心尖,激荡起阵阵涟漪。
许久,许久,她托住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沈饶,双手缓慢地环住他越抱越紧,跟枕头很不一样,是大的,热的,香的,活的……
祁烟沉默地抱着他,眸底有很多很多难言的情绪一闪而过。
愧疚,痛楚,苦涩,纠结……
最后,她抬起眼皮望向窗外,失控褪去的眸光异常平静,如涨潮的海水淹没一切,不可窥探。
清晨。
沈饶扶着泛痛的后颈起身,他也忘记自己怎么睡着的了。
昨晚他也没有那么禽兽,祁烟受伤了还要拉她做什么,好像当时眼前一黑……正想着摸了下侧身床榻。
凉的。
沈饶立刻翻身下床,可这次他没在卧室任何地方找到祁烟。
外面的雨还在下,北府邸已经乱成一团。
“少家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