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十万块钱被大风刮进了臭烘烘的粪坑,急得边跺脚边哭。
他正哭得稀里哗啦的,突然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妖风,直直吹向粪坑,竟然又把这十万块钱从粪坑里捞了出来!
一张张臭气熏天,沾着令人作呕的斑斑点点的钞票,源源不断滚到了孟醒脚边。
孟醒脸上的五官都快拧成一根大麻花了。
他妈的,这钱,该不该捡啊?!
他脑子里立马蹦出来两个小人儿。
一个小人儿说,快去买手套啊!戴着手套捡,回家洗洗还能用。
另一个小人儿说,买手套的路上,这钱万一被别人捡了怎么办?别墨迹了,快徒手捡起来啊!
孟醒正在纠结该听哪个小人儿的,接连不断的“咣咣”砸门声,像炸雷一样,将孟醒从这场有味道的梦中唤醒。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才早上六点,晨光熹微。
宿舍里,静悄悄的。
谢语人不在。
昨晚,刚录完排名发布会,谢语人还没来得及跟孟醒好好告别,他就被珍妮拽了出去,踏上了去往魔都的高铁。
二公晋级夜人气排名前八的选手解锁了“蓝莓音乐节演出”福利,将在这场备受瞩目的大型户外潮流音乐节上,作为PICK103优秀选手代表,表演主题曲。
在他被珍妮拽走之前,孟醒突然像发了疯似的,一个箭步猛冲到了谢语人身边,下巴伏在了谢语人宽阔厚实的肩上。
孟醒双眼含光,凑到谢语人耳边,絮絮低语。
他只说了一句话,声音极轻,极小声,轻飘飘的,像空中飞旋着的一片雪花,悄无声息融化在肩膀上——
“跳主题曲的时候千万别站高羊羽前面,这家伙不老实,会踢你屁股……”
“咣咣”的砸门声,还在继续,还伴着小圆子亲切的呼喊:“孟哥,醒了吗?我和陈导来看你了!”
孟醒赶紧从椅子上抓起背心和大裤衩子,胡乱套在身上,给她俩开了门。
刚一开门,一面金光闪闪,气派无比的大红锦旗,就闪瞎了孟醒的双眼——
“赠PICK103优秀选手代表:孟醒同志”
“菩萨心肠,劳苦功高,救我狗命”
“超市做大,钱程似锦,钱路光明”
“火龙果果网PICK103节目组全体工作人员敬赠”
“辛丑年五月初一”
小圆子满脸堆笑,不由分说,把锦旗塞进了孟醒怀里。
刚迷迷糊糊收下锦旗,陈导就凑了上来。
她一改往日无情女大佬的冰冷,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握了握孟醒的手:“孟醒,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你又帮我们凑数,又上热搜,为PICK103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们节目组上上下下永远感激你!你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孟醒忙摆摆手:“呃呃,大可不必,大可不必。钱到位了,啥都好说。”
他刚想问:“说好的十万块钱报酬,方便结一下子吗?”
没等他开口,陈导就心领神会:“你放心吧,咱们谈好的十万块钱,已经打到你卡里了,你可以看一下。”
她朝小圆子使了个眼色,小圆子立马从兜里掏出了孟醒那个屏幕都快碎成七巧板的破烂手机,毕恭毕敬递到了孟醒手里。
孟醒看了一眼暴涨的银行卡余额,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转身回屋,把自己刚进大院的时候,造型师给他搭配的那身潮服叠了叠,准备还给小圆子。
小圆子摇摇头:“孟哥,你自己留着穿吧,就当做个纪念吧。”
孟醒想了想,不要白不要,顺手扔进了装奶的大纸袋里,一把拎了起来。
钱已经到手了,孟醒再无牵挂,可以安心上路了。
在小圆子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孟醒潇洒地踏出了宿舍楼的大门,哼着“有点笋”,脚步轻盈,朝大铁门的方向走去。
这次,是真的越狱成功了哦。
他走到保安亭附近,从墙角那儿,一把薅起了破铜烂铁一样的破自行车。
小黄狗冲了出来,死死咬着孟醒的裤脚,“汪汪”直叫,死活不肯让他推车出门。
孟醒无奈地摇了摇头,耐心劝着小黄狗:“狗子,我也不想走啊,没办法呀,我被淘汰了嘛。你要是现在冲进宿舍楼里,挑一个喜欢的练习生咬死,说不定我还有机会留下来。”
挣脱开小黄狗的束缚,孟醒推着叮咣作响的破车子,眼看就要推出大铁门了。
“啊!!!!!!”
一声凄厉的狼嚎鬼叫,平地一声雷一般,响彻了楼宇,炸裂了空气,摇晃了大地。
“pia唧”一声,他那破自行车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右脚脚蹬子,活生生被震得掉了下来。
“卧槽,谁这么缺德,大清早就鬼叫。这下我可咋骑啊!我只能一只脚踩着左脚脚蹬子,慢慢溜回去了!”
孟醒气得扭头,想看看是谁在乱嚎。
没想到,竟然是小弟胡罗罗!
这熊孩子,睡衣都没来得及换,穿着双人字拖,后腚着火似的,嗷嗷狂喊,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他跑得实在太快,两腿乱蹬,两脚乱甩,都快把拖鞋甩飞出去了。
跑到大铁门那儿的时候,孟醒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胡罗罗脚上的人字拖。
完了,人字还在,拖没了。
胡罗罗也顾不上被甩飞的拖鞋了。
他有些愤怒地扯过孟醒正推着的破车子,恨恨地往地上一摔。
“咣当”一声,破车亲吻大地。
孟醒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妈的,这下好了,左脚脚蹬子也掉了,溜都溜不回去。
胡罗罗扑进孟醒怀里,哀嚎不止,鼻涕眼泪喷泉一样往外冒,全抹到了孟醒昨晚刚洗好的白背心上。
他啜泣道:“醒哥,你要走了,怎么能不跟我道别呢!?”
孟醒大无语:“昨天晚上,咱俩不是道别过了吗?”
昨晚录完节目,孟醒搀着哭成泪人儿的胡罗罗回了自己宿舍。
胡罗罗拉着他的手,抽抽搭搭,肩膀一耸一耸的。
一会儿说“醒哥你走了没人罩我了,我可怎么办”。
一会儿又说“醒哥,以后你超市做大了,我能不能去你那儿打工。”
活生生道别了三个小时。
道别完,他还要死要活的,拉着孟醒下了楼,在小歪脖子树下,对着月亮咣咣磕头,跟孟醒结拜了。
孟醒费了半天劲,才把他哄好,让他擦干眼泪,回自己宿舍睡觉了。
今天早上,他怕又惹哭胡罗罗,就准备悄咪咪溜走。
没想到,还是被这孩子发现了。
眼下,胡罗罗两手环着孟醒的腰,鼻涕眼泪chuachua往下淌个没完。
他拿出了顶尖农村殡葬现场职业哭丧人的气势,嚎得肝肠寸断,嚎得海枯石烂,嚎得方圆十里地的居民以为宣城化工厂又爆炸了,躲在家里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孟醒苦笑着摸了摸胡罗罗的头,心里暗暗嘀咕道:“胡罗罗,求求了,你可千万别嚎了,我还没死呐!再配上一把唢呐,我就该就地火化,当场掩埋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尖厉高亢的脆鸣,划破了清晨的静谧,被风直直送入孟醒的耳朵,掀翻了他的天灵盖!
大铁门外,果真传来了催人尿下的清脆唢呐声!
孟醒吓得头皮发麻,快速挣脱了胡罗罗的环抱,倚着大铁门,往外探出了头。
眼前的景象,看得他小心脏一颤,膀胱一紧,差一点儿就当场尿了出来。
二十多个年轻女孩子,都穿着一身如鲜血般大红色衣裳,脸上挂着一抹弧度统一的暗黑微笑。
她们由高到低,两人一排,浩浩荡荡,脚下生风,朝着大铁门快步走来。
有人忘乎所以狂吹唢呐,有人猛敲腰上系着的小鼓,有人叮咣敲锣,有人疯了一样拉二胡。
四个根本不在同一频道上的乐声,交织缠绕在一起,竟完美融合,汇成了一片波澜壮阔,凄神寒骨的大型农村夜间配yin婚送亲队伍专用背景阴乐。
队伍最后面的两个人,高高举着手里的大红色横幅,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孟醒眯着眼睛才勉强看清楚——
“被抓壮丁不辱使命,衣锦还乡秀圈留名。全体笋丝热烈祝贺华夏秀史第一鬼才孟醒刑满释放!”
孟醒脑瓜子嗡嗡作响。
笋丝,你们又要整啥幺蛾子啊!
孟醒还没反应过来,锣鼓喧天的笋丝队伍就走到了大铁门这儿。
一个女孩儿猝不及防奔了出来,一把抓住孟醒的胳膊,把他拽到了笋丝队伍中。
众笋丝如吸血的蚂蟥一样,呜呜泱泱把不明就里,微微颤抖的孟醒团团围住,围得是密不透风严严实实。
笋丝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件她们身上同款大红色喜庆长袍。
两个笋丝一左一右,抓着孟醒的胳膊,送进了长袍的袖子里。
刚把这红色长袍给孟醒穿好,笋丝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朵硕大的红花,绑在了孟醒胸前。
孟醒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任由这些女孩儿摆布自己的身子。
给孟醒穿好衣服,一个身形高大的笋丝竟扭头看了看,大喝一声:“把马牵来!”
孟醒心里一惊:好家伙,还有马!?
他这下明白了,笋丝特意安排的,让他穿红衣戴红花骑大马,像古代的状元一样,风风光光,气气派派地回家!
他心里忍不住涌上一股暖流:笋丝,你们真的有心了!谢谢你们了!
孟醒无比期待骏马的出现。
他还从来没骑过马呢!
一阵吧嗒吧嗒的啼声传了过来。
众笋丝纷纷避让,给马挪开一条宽敞的路。
孟醒心里自然是一阵狂喜。
他闭上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幸福。
他幻想着,自己一会儿骑着高大威武的骏马,像战场凯旋的大英雄一样,威风八面,纵横驰骋在宣城的大街小巷,引得众人顶礼膜拜,狂生羡慕。
简直就是整条街最靓的崽。
他似乎嗅到了骏马身上特有的气息,甜笑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矮墩墩的,黑不溜秋的小东西。
这小东西脸贼长,一双椭圆形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嘴巴快咧到耳根那儿去了,露出了上下两排完整的牙床。
看这小玩意儿傻萌傻萌的,朝着自己笑得憨憨的,蠢得可可爱爱。
怎么它一点都没有马儿的高贵优雅矜持呢。
孟醒好奇地打量着这小东西,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一头驴啊!
笋丝,你们也太敷衍了吧!
说好的骑大马呢?
孟醒小碎步往后退了好几米,朝着众笋丝连连摆手。
他可不想当街骑驴!
“对不起醒宝,我们实在找不到可以租马的地方,才临时牵了头驴过来,你可不要怪我们哦!其实吧,我感觉这马和驴吧,长得也差不多的,要不你凑活着骑一下吧!”
“对啊醒宝,这头驴也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们是从一个赶着驴车进城卖大枣的老头儿那儿租的,一天200块钱呢!一会儿你省着点骑,别把驴骑坏了,我们可赔不起呢!”
“醒宝,你不骑,我们的钱就白花了呢!”
笋丝七嘴八舌,一人一句,听得孟醒晕头晕脑。
他实在是不想骑驴上街。
孟醒灵光一闪,冲进大铁门里,扛着自己那辆没有脚蹬子的破车,扔在了驴背上。
他对笋丝说:“正好我车子坏了,没法骑了。我看这样吧,不如就让这驴帮我把车子驮回家吧!”
孟醒转头看了看满脸泪水的胡罗罗,从牛奶纸袋里掏出自己那双黑色人字拖,递给了他。
他实在不忍心看胡罗罗哭了。
孟醒朝他挥了挥手,狠心转头离去。
他捂着脸牵着驴,驴驮着破车子,驴身后跟着呼啦啦一大帮吹拉弹唱的笋丝,阴兵过境一样穿梭在宣城空空荡荡的大街小巷,直奔孟醒小区而去。
幸亏天色还早,街上几乎没太有人。
要不然,孟醒真的是要丢死人了。
行至街头,突然冒出来两个早起锻炼的老大爷。
左边那个老大爷看得眼睛都直了,指着这诡异的队伍问身边的老朋友:“老张,这些人是干啥的?”
见多识广的老张嫌弃地看了老朋友一眼,胸有成竹地回道:“老王,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估摸着戴红花这男的,是个上门女婿。他正往女方家里赶呐!后面那些吹拉弹唱的,就是送亲队伍。你看见没,这男的家里穷的,啧啧,就剩一头驴,一辆破自行车了。”
老王摇摇头,反驳道:“才不是呢!你看她们拉着的横幅上写着呐,刑满释放四个字。这男的啊,估计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他家里人高兴,特意叫了个戏班子,敲锣打鼓把他迎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