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a市所有媒体瞩目的关于霍氏集团亲子谜团的记者会终于按时召开了,当我在幕后听着主持人明显有些压抑的开场时,心脏几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感觉身体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双腿微颤,额头和手心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嗓子干咳,体温下降,紧张的仿佛连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以这种状态过了多久,总之有人在后面轻轻的提醒我,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该来的躲不掉,即便知道这个决定会有的后果,此刻的我,却不知如何怎么也迈不动脚。
身后有人轻轻的推了我一下,是那个拿着文件的负责人,“现在出去吧。”他的眼镜在灯光下的某个角度上反着光,我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迈动已经僵掉的双腿,登上五级台阶,用尽了我所有的气力。
从阴暗处到灯光下的光线转换实在是太突然,镁光灯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于是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眼前。
我的出场无疑在原本就暗潮汹涌的会场投下了一枚炸弹,记者们开始骚动起来,我听到“喀嚓咔擦”的相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闪光灯将我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下。
一阵骚动之后,主持人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急速膨胀的会场气氛,然后她朝我仪式性的一笑,示意我可以坐到那边特别准备的座椅上。
孤零零的单人单桌,让我突然联想到法庭上被告人的待遇,是啊,现在的我,跟那些罪大恶极的被告,估计是一个待遇吧。
我终于好好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如坐针毡的感觉,因为坐在那里的时候,我不敢跟下面甚至台上的任何一个人对上视线,担心他们把我生吞活剥掉。因此,我只能无望的看着眼前的桌面。
“安静,请大家安静一下。”主持人控制着场下的情况,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嘈嘈杂杂的现场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一安静下来,我就更加感觉到了黏滞在我身上的视线,于是只能希望这场煎熬能够快点儿结束。
“现在我们本次记者会的主人公,迟晚,迟女士已经来到了现场,各位媒体朋友有什么问题,可以在接下来的问题环节中提出来,由当事人为大家解答。”主持人对下面的人说道。
我真的很紧张,紧张到我都没有意识到,那个女主持人在提及我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用跟霍家有关的一切称呼。
我能做到的,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等待着。
“那么,为了让大家及社会的质疑有一个大概的结论,由我先来问迟小姐几个问题。”说着,我看到主持人拿起一张白色的纸片,她犀利的看向我这边。
我心中的警铃想了起来,于是飞速的在大脑中组织着重复了千万遍的回答。
“请问,迟女士,您作为本次事件的关键人物,是自愿前来解开误会的吗?”主持人看向我,全场都安静了。
听似不怎么重要的话题,实则是在向众人证明,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一个人承担,霍家是完全无辜的。
这个残酷的事情,自己早该知道了不是吗?
我抬起头,看着下面乌黑的人群,看不清他们的脸,我木然的点了点头,“是的,我是自愿的。”
“那么,”主持人对我的态度似乎很满意,她的语气也放松了些许,“您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机站出来,向大家说明事实呢?之前问题闹得那么大,不管是您,还是霍家,都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因为,我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大家,”我淡淡的说道,“之前一直逃避,是因为心里有愧,所以不敢面对,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已经想明白了。”
此言一出,下面又开始嘈杂起来,人们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时不时向我投来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大家安静一下,”主持人此刻又站出来控场,“请让迟小姐把话说完。”
为了听到最劲爆的消息,那些人配合的安静了下来。
主持人这才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到我这边,“那么,所谓的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然后她的语气一变,似乎带着凌厉的逼问,“换句话说,您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霍家的呢?”
孩子已经五个多月,我不清楚他是否跟我这个母体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总之在听到主持人问话的时候,我的肚子狠狠的抽了一下。
骤然来临的疼痛让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手也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肚子上。
症状稍微缓解下来后,我再次抬起头。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他们把话筒伸向我,摄像机朝向我,眼中闪着迫切的目光。
这才是他们最关注的事情吧。
气氛紧张到了一定程度,为了听到我的回答,现场安静的只能听到电器运转的声音。
迟晚,都这个时候了,没有回头路了,我在心底对自己这样说道。
我咽了口唾沫,额头上似乎有细小的汗珠溢出,指甲也似乎因为用力多大而掐进了肉里,但是这些,我都感觉不到。
动了动嘴唇,我艰难的吐出了他们迫切以求的答案,“我···这个孩子···是···”
我穷尽一生精力才说服自己的话并没有完全说出口,因为会场的入口处,猛然响起了一声厉喝,堵住了我的话。
也把我从万劫不复的深渊拉了回来。
那个声音蕴藏了即将爆发的愤怒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震慑,让我就那么半张着嘴巴停滞住了。
“迟晚,你给我闭嘴!”简单的几个字,让我的心犹如地震时的高楼,随时都有崩溃坍塌的危险。
那个声音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我仍旧能够分辨的出。那是我听了三十年的,我最爱的也是最害怕的,父亲的声音。
只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父亲会出现在这里?我要怎么跟他老人家解释现在的情况?如果他知道了本次记者会的目的,该怎么办?
我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不安着。
因为那一声怒喝,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我的身上转移到了我父亲的身上。他从会场的入口处出现,然后带着风起云涌的气势,来到了我跟前。
父亲离我越近,我就越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剧烈旋转着的低气压。
当我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我知道,父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平时的父亲虽然也严厉,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暴怒的表情。
“爸·····”我慌乱的站起来,声音也颤抖着,“您,您怎么来了···”
我都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生怕一跟他对视,我一直以来对他们撒的谎,我对自己的背叛,都会被他一扫而尽。
“你在干什么?!”父亲的声音嘹亮且冷硬,他质问着我。
只是这一道视线,就比刚才所有人加在我身上的视线都要炙热,都要让人无地自容。
是啊,我在干什么呢?我不能让父亲知道。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我······”
然后我的手腕就被人大力的握住了,身体也随着那只手的力道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父亲不由分说的拉着我走下了发布会的讲台,朝着后台的一个地方走去。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我不能也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只能迈着零碎的脚步跟他依旧伟岸的他的背后,快速的行走着。
在父亲开口之前,我绝对不敢出声。
我的心脏即将爆炸之前,父亲终于在一个房间的门前停住了。
房门打开,面前出现的是另一个我不想见到的人,此刻,已经泪流满面的,我的母亲。
“小晚啊,你到底为什么···”见到我,母亲哭出了声音,她拉着我的手,嘴唇哆哆嗦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刚才我还在害怕到底是不是父母知道了什么的话,那么现在看母亲的表现,我就能够确认了,他们一定是知道了我即便这样做都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
没有给我们哭诉的时间,父亲强硬的拉着我走进了那间房间,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门。
随着那一声巨大的“砰”的响声,我的心脏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房间里依旧回荡着母亲的压抑不住的哭声,她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似乎这样可以鼓励我,也可以安慰她自己。
看着屋里的颤抖着的母亲的肩膀,还有她通红的眼睛,我真的很恨我自己,说好了不再让他们担心的,为什么现在却是这样?
“妈···”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糟,也能减轻父母的担心。但是为什么,只是一个音节,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鼻子一酸,我的眼泪再也收不住,扑簌扑簌的流了出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耻辱 ,所有的孤独,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这两个人,是我最爱也是最爱我的人,只有在他们面前,我才能软弱的如此肆无忌惮。
我抱着母亲,她也抱着我,我们母女紧紧的抱在一起,让悲伤互相传递。
哭了有一会儿,母亲放开我,她掏出手帕给我擦了擦眼泪,顾不得自己通红的眼睛,泪眼婆娑,“小晚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这才记起,在我们痛哭的时候,有个人,应该已经到爆发的临界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