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两个小时看完那些资料,然后对着窗外唏嘘不已。
那庙宇的神像,源于一个凄凉的故事。两个相爱的人因身份地位差距而不能相守,男子被诬陷杀人发配边疆,后被人锯了双脚弃于荒野乱林。
女子则立誓终身不嫁,独守空闺五年后,被强行活葬于碧游山上。因被视作为家族耻辱,所以死亦不能入祖坟享受香火贡奉。
男人双腿虽残意志却坚,一路匍匐乞讨,希望有朝一日能爬回仙渡,然而山高路险,辛苦四十年仍不能如愿。
一日大雨滂沱,正当他感到绝望无助时,却遇着一个悠闲漫步的白衣男子,男子将故事告诉他,希望对方能代自己去仙渡看看爱人如何。
对方被他感动,遂幻化成白龙,带着他前往仙渡。然而斯人已逝,物是人非。男子听闻爱人悲惨经局,痛哭不已。时逢山下修庙,便跪求村民将庙建在碧游山上,希望爱人能借庙宇之光,吸取些许余香。
因有白龙陪同,村民欣然同意。
塑像当日,男子病重,白龙问其还有何心愿,他说希望死后能跟爱人相守,但知自身低贱卑微,不想玷污神灵,所以希望能将自己葬在山脚下足矣。
在他尚余最后一丝气息时,白龙言道你身份虽然普通,心却善良干净,享受得起神灵待遇。不如成为泥像,既能陪同爱人,又能看守土庙,想必关老爷心胸宽广也不会介意。
村民便依言将他塑成泥像,摆于庙堂之上,白龙功成身退,腾空而去。
故事久到无法精确到具体年代,不过看庙志上记载少说也有千年了。
我想起那个夜晚出走的神像,倾倒在坍塌的角落,用身体掩护着爱人的尸骨,就好像是想要给她拥抱一样。
每天坐在庙堂上,数着日升日落,看着香客来了又去,双双对对喜笑颜开,而自己的她,却孤独的长眠在黑暗地下。
分手时还是明眸皓齿的青葱少女,再见却是一堆腐朽枯骨,那种悲伤……想来都令人心碎。
还有那个穿着白衣漫步雨中的男子,幻化成龙会是什么样子?
那种传说中夏天潜渊秋季登天的古老生物……真的存在吗?
最后,我又想到神像在我手心里写的那个‘还’字,意思是偿还了这么多年人类香火贡奉还是偿还对白龙所欠的恩情?可这些分明又都不关我的事。
我应该再去一趟仙渡,用不同的心境和目光看那座古老的土庙和神像,或许……此行能解开我心头所有的谜团。
在家当晚,并没有发生任何怪事,夏萌萌说的那些,一件都没有发生。但我并不认为她是在说谎,因为次日清晨,我又在床头发现了四婶的金镯子,而此时的门,分明是反锁的。
我考虑了下,将它装到口袋里,带出门去散步。
没走几步,发现周围除了人之外的所有动物都很不对劲儿:譬如路口拴着的牛,明明正在甩着尾巴吃草,见了我草也不吃了,尾巴也不甩了,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直到我拐进胡同里,它才开始重新吃草。
譬如宝乐婶家的大黄狗,平常见我叫的特别凶,今天居然夹起了尾巴,缩在角落里动都不动一下。
又譬如二伯家养的一群大白鹅,往日摇摇摆摆气势汹汹的像群古惑仔,这次破天荒的专门给我开霹了一条路出来,整整齐齐的分成两排,站在路边就好像等待着人检阅一样……
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
都说动物是有灵性的,莫非是因为我住了次医院,身上沾了所谓的‘死亡味道’,所以才让它们这么忌惮畏惧?
中途经过四婶家院墙边时,我将镯子挂在探出来的樱桃树上,然后拉着枝条轻轻一弹,它便跳过高墙落到院子里去了。
我心里默默道:“我亲自送你回来,你就老实呆在这里吧,千万别再跑出来了。”
调头回家,那群鹅跟送客一样嗄嗄叫着又跟了好久。
回到家,我把事情说给夏萌萌听,她倒是很高兴,“你这不是要订婚了嘛,它们肯定是闻到了味道来蹭喜气儿的。”
“你订婚那会儿也这样?”
“那倒没有,不过那天大清早我在窗口见到了一只喜鹊!”
我泄气,坐到椅子上开始揉捏双腿,夏萌萌连忙问:“是不是伤口没好,又开始疼了?”
我摇头,“没有。”
就是因为它们总这么不疼不痒我才更担心,看起来伤口明明好了,连个淤青疤痕都没有,但就是没有任何感觉,这让我莫名感到担忧。
看我无精打彩的模样,夏萌萌便提建议道:“你不如去小姑姑家里,让姑父帮你看看,他不是对跌打损伤最在行么……唉呀,今天初几来着?”
她说的对,小姑父虽然不是医生,但是治好的病人却不少,也许真能替我看出什么问题来。
见我陷入沉思,夏萌萌便跑去自己翻了下日历,回来把钱包递给我,道:“巧了,今天竟然是小姑姑的生日呢,我跟路青约好今天去他家,怕是没办法跟你一起去了。这些钱你拿着,路上多买些礼物,代我和大姐跟小姑姑问好。”
我去买了几盒礼物和水果,坐汽车前往渡口,船上只有两个人,我便靠在船头,将腿尽情的舒展开,惬意享受蓝天绿水和暖风。
走了一半时,摆渡人突然望着我的身后惊呼,“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多鱼!”
我转过脸,看到青绿色的水面上,此时竟然跟着一片乌压压的鱼群,黑的、黄的、白的、红的,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船尾,就像孔雀张开了屏一样。
摆渡人试着往两边划,惊喜道:“这是在跟着咱们呢!多稀奇,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境象!”
鱼群忽左忽右的紧跟着船尾,始终保持着一米距离。岂止是他,我这活了两世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这等奇观!
我思索了下,将买给小姑姑的点心扯过来一盒,拆开将它们捏碎了抛在船后,鱼儿顿时像炸开了锅,扑扑腾腾争相跃起来抢食,在几秒钟后迅速恢复平静,保持原来一模一样的阵形。
看着它们,我心头竟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摆渡人看到,便停下船,将午饭馒头拿了出来,揪成小片丢到水里,怪的是,鱼儿竟然像没看到一样,任由它漂漂悠悠浮向远方。
他意外道:“白面馒头都不吃,你们还些小家伙还挺挑嘴。”
我跟他要了一块馒头,试着撕了丢到水里,鱼群再度欢快起来,摆渡人连忙也跟着丢下一块,鱼儿依旧视若不见。
那人起身打趣道:“我总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啊,是来看这个小姑娘的。”
鱼儿就开始集体摆尾,扑愣扑愣的拨出一层层金色水纹。
我也跟着笑,将手伸到水里,鱼儿便迅速退开。
河水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就像丝绸贴着的手指滑过,过了一会儿后,后面一条红色鲤鱼追了上来,只有拇指大小,身体是半透明的,小心翼翼游到我指尖。
开始几次好像是在试探,只用嘴巴轻轻的触碰我的指头,见我没有拿开胆子便大了起来,慢慢游到我的手背上,将手指缝隙全都穿了一遍,最后才停在中指关节处,再度将嘴巴贴了上去。
直到一抹淡红色浮出水面,我才意识到:好疼!
我迅速将手拿出来,皮肤果然被咬伤了……那条鱼儿却兀自啵波儿的冒着泡泡,浑然不知犯了错似的。
我悻悻的捏住伤口,嘀咕,“看你年纪还小不懂事,这次就算了罢。”
它仿佛是听懂了,停在原地摇着尾巴目送我们离开。
等它彻底消失了,我才留意到伤口,发现关节处的伤口边缘竟然肿了起来,猛一看上去,竟像是带了个红色的心型戒指!
被鱼咬伤已经够奇葩了,竟然还咬出花样来了……我对着手指看良久,竟不知是喜还是忧。
到小姑姑家后,发现竟有两位客人,恰好两个我都认得……被我和熊南南看了光屁股的张易之和不久前害我住院的魏精。
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搅在一起的,但是我此时只能看得见魏精。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迟钝如小姑父也很快瞧出不对劲儿来了,“三儿,怎么了啊。”
我指着魏精问小姑父,“他也是你的徒弟吗?”
小姑父摇头,“这孩子是易之带来的,说是胳膊扭伤了,让我帮忙看看。”
我问:“自己扭的还是被人扭的?”
小姑父说:“那你就得问你这位同学了。”
我对着魏精笑,“以前我不相信报应的,最近开始有点信了。”
魏精刷的站起来,脸红的跟块布一样,“你不要说风凉话,要知道他是你什么鬼亲戚,打死我也不来!”
我说:“听到没小姑父,人家不领你情呢。”
魏精嚣张道:“领情?笑话,要是知道你们有关系,倒贴钱请我我也不来!”
在旁的张易之立刻变了脸色,想把他拉开结果没拉住。
小姑父是个暴脾气,听到魏精的话后也不客气,直接拉着他胳膊又给咔嚓一声扭了回去。
魏精疼的呲牙咧嘴,脸都扭曲的变了形,料是没想到小姑父竟然翻脸这么干脆。
“你们……你们等着!”张易之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气势比起往日略弱。
小姑父斜眼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张易之想必了解小姑父为人,也不敢开口劝,只能在后面偷偷捅魏精。
小姑姑听见动静,便进屋斥责小姑父,“你这人啊,一个人年纪加起顶他们三个大,怎么还跟小孩子生气耍脾气?”
小姑父被她说的有些尴尬,咳嗽两声后找借口去厕所。
魏精捂着胳膊瞪我,“夏三断,现在咱们互不相欠了吧?”
“一看你数学不好,”我决定自己算给他听,“刚才的事你跟小姑父互相抵消了,但是在我这儿,你还欠着呢。”
魏精轻蔑道:“怎么?你还想把我也弄骨折不成?”
见我不回答,他便继续冷笑发狂,“别看我现在一只胳膊,陪你个女人玩玩还是可以的。有本事你别让外人帮忙,自己把我腿也给弄骨折了,我就给你写个服字道歉!”
“啪!”“扑通!”魏精难以置信的双膝跪地。
事实证明,女人是不能小瞧的,尤其是……刚刚大病初愈还搞不清楚自身状况的女人。
什么已经完全痊愈没有任何问题,这年头大夫的话也不见得靠谱了,我早说过,这双腿它好像不是我的,如今看来,真还就有可能不是我的。
天地良心,我只有那么一丝还击的想法,但是仔细想想可能性后还是决定忍了……但是,我的右腿却亲自帮我实施了!
因为它们仿佛能自己独立思考,一点都不听从大脑使唤,而且从魏精的反应来看,还强悍到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