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没有让别人闭嘴的权利,但是我有回应他人的权利,当下便微笑着冲付流生挥了挥手。
初七倒吸了一口凉气,旁边的人风隐虽然没什么动静,揽着我腰的手却下意识用了几分力。
进了大门,我才仔细观察起这里的环境,除了天色灰白没有云彩和阳光外,似乎和我们生活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偶尔看到路过的行人,好像除付流生之外,所有人五官都是木然僵硬的,语气虽有抑扬顿挫,脸上却都没有什么表情。
在付父带领下,我们在主位坐下,还没开宴,桌子上只摆着一些新鲜水果和喜糖。
好像自我们进场起,便成了整个席宴的焦点,偶尔有小孩子聚在一起,也是默默的玩耍,不会发出声音。
我悄声道:“怎么感觉好压抑?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
风隐道:“管别人做什么?你别紧张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我便尝试着放松,露出微笑,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下面坐的人面部神经仿佛被我一起牵着动,所有人都将嘴角扯成了一致的弧度。
见我没了笑容,他们的脸也迅速转为木然。
我压着声音道:“谁能解释下这到底什么情况?”
风隐道:“很明显,他们在讨好你。”
“我有什么值得他们讨好的?”
“你有我。”
“好吧,这样被人一直盯着看,不会很奇怪么?”
“我已经习惯了,你要不喜欢,就瞪回去。”
我狐疑,“你确定?”
风隐道:“当然。”
我沉着脸环视一周,被我看过的人果然都乖乖低了头,再也没有人盯着看了。
似乎在座的人,只有苗飞能保持本性,不理会任何人,兀自用长尾巴在桌子上拨弄苹果,滚来滚去,不时还发出兴奋的喵喵声响。
好在这种古怪气氛没有维持太久,付家人过来答谢宾客,付流生也跟了过来。与往日相比,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脸上也没什么笑容。
“夏三断,”风隐冷不丁在旁道:“你有没有觉得付流生很像一个人?”
我微怔,“谁?”
风隐道:“许世唯。”
我皱起眉毛,“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冷冷道:“既然选择做我的女人,就不要在别的男人身上放太多心思。”
我面无表情的用手在桌下掐了他的大腿,“现在这种场合,我不想跟你吵架,有什么话我们等回去再说。”
风隐说的不错,他们两个人性格的确有些相似,但是我还没蠢到将对许世唯的情感转移到付流生身上。再者说,付流生于我从未表露过什么男女之情,今天又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他这醋,吃的未免有些太过。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新娘子已经出现了,头上蒙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大大方方的站在付流生旁边,身形苗条,两人倒称得上般配。
付流生看了她好一会儿,瞳孔才仿佛有了光芒。
风隐手臂悄无声息的缠了过来,声音很轻的贴着我的耳朵问:“你觉得他们两个怎么样?”
我简洁明了道:“挺配的。”
风隐阴恻恻的笑道:“是么,我也觉得他们挺配的。”
虽说不明显,但依然能察觉到他话语中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拜完天地,我才隐约终于看出不对来,女方身边孤伶伶的,别说父母双亲,连个贴身伴娘都没有。
而当付流生背起新娘时,愈发加深了我心头的疑惑,他背挺的很直,动作似很轻松,新娘却牢牢的伏爬在他背上,就好像是……挂在上去的一样!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转脸看风隐,却从面具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风隐,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虽然我的确知道很多事,刻意对你隐瞒倒是一件没有。”
我目送付流生背着新娘离去,忍不住道:“新娘子什么来历?”
风隐慢悠悠道:“乃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后之人。”
人生在世,谁无父母?无亲、无后又是什么意思?是连亲近的人都没有,更不能生育后代么?还是说……她压根就不是人,也不鬼,而是一个被造出来的物品?!
见我一脸震惊,风隐便道:“恭喜你,猜对了。”
我竟然猜对了……难怪付流生从头到尾都像玩偶一样任人摆弄!付家人全无喜意,皆是战战兢兢,整件事从头到尾都竟然只是个荒诞无稽的幌子!
这边已经开始端菜上桌,然而我却只想冷笑,本以为帮他解开与白老太的婚约,却不料云涧背后还藏着一只翻云覆雨的魔掌!
那人会是谁?此刻有无坐在这席宴之上?
记得在青莞时,我曾信誓旦旦的要他相信所谓的正义,如今看来,我实在太过幼稚天真。
这世界确有许多阴暗与丑恶,我身为一界凡人,实在对本人之外的事情无能无力。但是要我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坐在这里陪同他人享用饭菜,也是太过难为。
见我起身,风隐却若无其事道:“难得来一次,不尝尝这里的饭菜多可惜?”
我道:“你吃吧,我怕无福消受!”
“你确定现在要走?”
“怎么,有些事我管不了,还避不得么?”
风隐淡淡道:“你自然能避得,但是底下坐的那些人呢?戏还没开始唱,客人却要走了,换你主导的这件事,你会怎样?”
我扫了一眼,付家的人果然都站起来了,喜宴气氛顿时紧张。
风隐伸手将我拉下来,劝道:“既然来了,就坐着吧,好歹也要看看他们想唱什么不是?”
他夹了筷鱼肉放到我嘴边,道:“吃东西,吃饱了等会儿才有精神发脾气。”
我想了想,又气又恼的将鱼肉吞了下去。
风隐道:“这就对了,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接下来想吃哪个?”
“我自己来!”我恶狠狠的操起筷子。
菜色是相当不错的,然而我却品不出什么味道,只管发泄般往肚子里塞。
当我夹起最后一片鹅肝时,被风隐用手制止了,“差不多就行了。”
我问:“怎么,要走了?”
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戏要开始唱了,记住,你现在不仅是夏三断,还是我的未婚妻,背后靠着整个妖界,无论在什么地方、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不会错。”
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见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正朝这边走来,他神情要自然的多,有激动兴奋亦有忐忑不安,明显不同于席宴上的其它人。
风隐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朝我们走来的男人,会跟整件事的幕后黑手有关吗?我心头的疑团如今是越来越大了。
男子走到我们桌前,弯腰陪笑道:“敢问阁下可是白大人?”
风隐手执酒杯稳坐不动,视他如同空气。
男子笑容不变,静侯了一会儿后,又笑着将脸转过来同我招呼:“夏三小姐……”
见他一脸谄媚,便猜出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有样学样,垂下眼帘对其置若罔闻。
男人也不着急走,索性一直弯着腰等。
直到风隐喝了几杯酒后,初七才跳到我肩膀上,问道:“你是何人?”
男人喜笑颜开道:“我乃此地判官师爷,董判听闻白大人今日来此,已亲自在府上备下酒宴,还望白大人赏脸,携夫人及金华大人过府小坐。”
初七故作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家大人今日是来喝喜酒的,中途退席怕是不好,你不如先回去,等下看我们大人心情如何再说。”
男人欣喜,“好的,小人就在府外等着,随时听从大人差遣!”
等他走得远了,我问初七,“方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初七惊恐,“怎么?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我好奇,“没有,我只是好奇,你并没有问过你家大人的意思,又怎么知道他不愿此刻过去?”
这只才今年才五岁的小妖精便非常得意道:“我虽然没有在白大人跟前做过事,但是也见过不少世面,但凡大人物,遇到这种事大多表现得不屑一顾。尤其在他人地盘上,一定要多装逼才能体现自己的身份和价值。记得有人请我曾祖父吃饭,它老人家非常想去,一早就梳洗打扮,但最后愣让对方跑了八遍!从那以后,请它吃饭的人就更多了,因为知道过程艰难,请到的话就会更显身份尊贵!相反,如果谁请你都去的话,就不值钱啦!”
我失笑,看向风隐,“别告诉我你也是这么想的?”
风隐轻叹道:“道理是不错,就是话太难听了点。”
难听?他一定是没亲眼见识过山膏骂人,如果拿方才那番话作对比,甚至称得上金玉良言人生哲理!
这喜宴吃的无聊透顶又憋屈,我思索了片刻,同风隐道:“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可是真的?”
风隐道:“我保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那就好!”我刷的站起身,“走!”
“去哪儿?”
“洞房!”
风隐声音立刻变得阴沉,“夏三断,你不要太过份……”
我说:“跟着我,或者坐下,两个你选一个。”
“我为什么要选?等等……你这女人,好歹也应该让我这个妖怪首领走前面!”他拉住我胳膊,小声嘀咕道:“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放松给你!”
背靠着整个妖界,无论在什么地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错。这么看的话,当个大妖怪老婆也不错?不过今天我要试试,看看这个身份到底好使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