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匆匆一瞥,只记得那具尸体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银纸,穿着古袍,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从露出的部分判断,尸体应该保存的非常完好。
接下来的两天,这具尸体就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无论何时都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
阿紫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关切道:“夫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问:“你……肚子里那具尸体,可还记得是从哪儿来找来的,又是什么人?”
阿紫摇头,“不记得了,小妖每次饿慌了都会意识模糊,什么时候吃到东西才会开始恢复清醒。”
我犹疑再三,提出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请求。
我说:“阿紫,我能看看那具尸体么?”
阿紫睁大眼睛,“可以呀,需要我把它吐出来吗?”
我连忙摆手,“不,不用,你只用变成原形,打开盖子让我看一眼就好。”
阿紫立刻化成四脚棺材,自己动手将盖子移开,那具尸体终于完整的呈现在我视线中。
这是一具女尸,穿着绿衫,从手部皮肤状态来看,除了更苍白些,其余跟活人没什么不同。
“揭开那张银纸!”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我做出这个决定,当我环视四周时,却是空无一人。
心突然间跳的很厉害,我手指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阿紫问:“夫人,您怎么了?”
我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我能……看下她的脸吗?”
“没问题呀!”阿紫突然动手揭开了银纸,一张熟悉的脸毫无防备的出现在我眼前。
皮肤苍白,浅色眉眼,嘴唇微薄,虽然此刻它们都处于闭合状态,但是我却非常清楚知道它们长开时会是什么模样。
只因为那张脸……跟我的,一模一样。
试问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事,会比发现另一个自己躺在棺材里更可怕?!
阿紫四条小腿也跟着抖了起来,“夫人……小妖实在不明白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跟您长的这么像……”
不,不是像,那就是我!
不止是五官,她连手部虎口处长的小痣都跟我一模一样!
除了衣服之外,我们唯一的区别就剩下头发……她有一头非常美丽的长发,乌黑、浓密的长发,而我,头发最长的时候都没有让它们长过肩膀。
待内心震撼慢慢平静下来后,我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脸,柔软、光滑,只是没有温暖。
倘若不是没有呼息,我一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而不是一具被阿紫不知从何处扒拉出来的尸体。
我问:“阿紫,能不能好好想想这具尸体跟着你多久了?”
阿紫哆哆嗦嗦道:“虽然不记得具体时间,不过应该没多久,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吧!”
“阿紫,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夫人请说。”
“今天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对谁都不要说出去。”
“要,要是白大人问呢?”
“也不准说。”
迟疑了好一会儿,阿紫才道:“夫人放心,我既然选择跟您,就会绝对衷心,今天的事,我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去的!”
事后,我又将银纸放到的脸上,阿紫也将棺材合上,变回人形,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夫人,您不要多想,也许……只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我心里头乱槽槽的,也顾不得她在那里自言自语了。
接下来的时间,在房间闷了半天,直到梁雪过来,我才从这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中解脱。
梁雪自从进进妖界,便开始如鱼得水,整个人精神都变了,眉尖微微上挑,眼角一点粉红,看起谁都眸眸含情的样子,让人不由脸红心跳。
她以前也漂亮,但是没这种鲜活和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妩媚,明明容貌和动作都没太大变化,却让人感觉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夫人,”梁雪娇滴滴的唤我,待阿紫出去后,立刻换了一幅表情,“啧啧,白大人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比我那乱糟糟的妖窝要漂亮多了!”
我打起精神,调侃她,“要不你过来住几天?”
她连忙推辞,“那就算了,我那里虽然不漂亮,但毕竟住着舒坦,而且几位大人也说了,妖怪住处和自身修行有关,我是水妖,本就不该住在这种地方,会折寿。”
“折寿?你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啊!你想想,白大人什么身份?他是龙啊,而我只是个小水妖,倘若换了地方,是不是就会显得很奇怪?”
闲聊几句后,我好奇问她,“你最近几天都在忙什么?”
“熟悉妖界,交朋友啊!”梁雪兴奋道:“我现在有点像掉进米缸里的老鼠,有点乐不思蜀了。三断……你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是发现了,我揉捏额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安静下来,坐到我旁边,“到底怎么了?”
“我好像遇到麻烦了。”
“麻烦?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我思虑了会儿,决定把这件诡事告诉她,毕竟我在妖界,只有一个可以诉说衷肠的靠谱朋友,我现在需要她的帮助。
“如果,你发现一具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把梁雪问住了,她愣了会儿,思忖道:“怎么个一模一样法?仅仅指长相么?”
“五官除外,手上的痣,形状和位置都一模一样,摸着她的手,你就像是在摸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完全没有接触它物的感觉……”
“前者还可以说是巧合,你摸她感觉像摸自己……这点也太吓人了吧,明明是两个人啊,这怎么可能呢。”
我叹气,“我今天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梁雪睁大眼睛,“不是吧?”
我便把在阿紫那里见到女尸的经过说与她听,梁雪听到后来也皱起了眉毛。
“你确定只有头发不一样?”
“确定。”
“怎么会这样子?不过三断你别担心,我最近几天结识了不少热心的好朋友,到时我傍敲侧击的跟他们询问一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感觉这件事好像很严重,你最好别跟旁人说……甚至包括白大人。”
我定晴望着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而已。”
梁雪立刻起身,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冲着你今天这份信任,我一定要查出个一二三四五出来!”
“那就拜托你了。”
“客气,咱们什么关系,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拜拜!”
将梁雪送走后,我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阿紫端了些吃的进来,见我没什么食欲,便道:“夫人,您还是吃些吧,要是白大人回来,看到您这幅精神不振的样子,肯定要责怪小妖没服侍好了!”
“他明天能回来么?”
“最迟明天回来!”
我坐了会儿,多少吃了些东西下去。
晚上睡到半夜,隐藏觉得床前有人,我毛骨悚然的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双大手按住,“不用怕,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我立刻变得很安心。
“回来了?”
“嗯,这几天我本该陪着你的……对不起。”他坐在床边,看着我说。
“没关系,累不累?”
“有一点。”
我往里面挪了些,“那就躺在这里睡吧。”
他没有拒绝,从善如流的躺下来,手揽在我腰上,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婚期订在十天后。”
“这么快!”
他轻声抱怨,“这怎么能叫快,你知道我等的有多辛苦么?等我们大婚后,再回人间补办婚礼。”
“好,”我凑过去感受他的气息,用额头贴在他下巴上轻轻磨蹭,近两日的惊惧不安都慢慢随之消褪。
“别动,”他提醒我,“再动我就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了!”
我故作天真,“会发生什么事?”
他吻了吻我的嘴唇,带着点忍耐的怒气,“少装蒜,我不信你不清楚!”
我笑了下,用手放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打,“睡吧,有什么事,等养足了精神再做。”
他嘴硬,“哼,我随时都很精神。”
正当我们低语时,突然听到门嘎吱轻响,一个白衣人走了进来。
风隐搂着我,“不怕,还是我。”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等对方走近了,我才醒悟到,那竟然是另一个风隐!
记得阿紫之前好像提过,为了赶出婚期,风隐最近都很忙,分出几个身来处理事务,一个去北海,一个去云之巅……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现在被两个风隐注视着,我才有种被捉奸在床的羞耻感。
“你到底在看什么?”我有些恼怒,“还不快点变回一个人!”
后来的风隐却完全不理会我跟床上风隐的尴尬处境,保持沉默了大概十几秒,才幽幽道:“我以后再也不分出身处理事务了,现在看着你们,感觉就像是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却发现老婆跟别人睡一起……感觉糟糕透了!”
要不是风隐抢先抬手让他消失,我恨不能将枕头砸到他脸上。
我们用了大概十多分钟才把被破坏掉的温馨气氛给找回来,然而又一个风隐回来了……
清晨,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饭桌前,风隐脸色也很臭。
我有气无力的招呼他,“吃饭啊,你到底在跟自己呕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昨晚的事感觉很不爽!”
“谁让你自己变出那么多人来的?”说完这话,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提问,“你分出来的另一些自己都有独立意识行为,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受了伤的话,你自己会有反应吗?”
“当然,”风隐板着脸说:“他们本身就是我的一部分,如果受到伤害的话,轻伤可以自己恢复痊愈,重伤的话,分.身就会消失,元神会集中到我身上来。”
受重伤会消失?看来那具女尸应该不是分化出来的身体了。
然而风隐接下来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在身体互不干预的情况下,如果原始主人想要诈死或作它用,可以直接舍弃分.身,被刻意切割掉灵魂的身体,就会变成一具跟真身一模一样的尸体。不过这样做,原始主人会受到很严重的伤害。”
我忍不住追问:“譬如说?”
风隐道:“能力丧失或记忆丧丧失都有可能,也或许两者兼有之。”
我问:“那它们如果再见面,还有再结合起来的可能吗?”
“剪掉的头发还能再长回去吗?”
“大概……不能。”
“舍弃分.身本来就是极其危险的事,从分割成功的那一刻时,就意味着本体已经死去了一部分。就算强行融合也不行,已经变弱了的原身,是没能力再将□□灵魂再次吞噬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