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里并没有将苦胆咬破,又怎么会感觉到苦呢?
但是她确实尝到了有些苦涩的味道。
苦胆下肚,几乎在一瞬间就在司里的体内融化,眼前的步方仰面向后直直倒下,身体几乎就在一瞬间化成了灰白色的碎末。
所谓不死不灭,在这一刻居然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
“但是又有些美味。”司里仔细回味着那颗胆囊划过喉咙的感觉,嘴角轻轻笑着,然后回头将目光望向周全顺化作的大树。
此时整个星球都在面临死亡。
红月照耀下,一切生灵都在互相残杀,互相吞噬,而随着这颗创世之树的诞生,更是整个星球的能量都在向着这颗创世之树汇聚。
她伸手从脑后慢慢取出一张大的有些夸张的红色折叠椅出来,然后伸手将椅子打开放在地上。
这是一张看起来相当豪华的躺椅,上面更是有松软的天鹅绒软垫。
司里坐了上去。
在皎洁的红月下,她靠着躺椅轻松地摇摆,少女坐在数百米的高空之上,而她的身后与头顶则是那棵已经大到不可思议的苍天大树。
事到如今,司里已经什么都不需要做了,她只需要等待。
等待花开蒂落,水到渠成。
这样想着的时候,少女在躺椅上静静睡去。
睡颜安静而甜美。
……
……
步方从来不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滋味。
因为自他出生以来从来体会过死亡。
而在之后虽然许多人想要杀他,但是他却始终没有成功被杀死,反而顺利地活到了现在。
而现在,步方大概可能的确是死了。
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好像躺在一片巨大的血红的海洋之中,抬头看得到深邃黑暗的星空。
他只能抬头仰望,载沉载浮,却没有身躯,无法移动。
只能够感受到那温暖的海水在脑袋附近一点点地泛波。
这就是死亡吗?
步方忍不住想到。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但是如今他似乎已经沉醉在这样永恒的梦里,再也无法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里并没有时间的概念。
步方甚至感觉自己就在这里沉睡了亿万斯年。
但是满满的,他感觉自己想起来了一些什么。
他想起来自己坠入了那条冰冷的河水里,然后任由河水将他吞没,不知所措。
冷水灌满肺部的感觉非常的难受,拼命呼吸却得不到一点氧气的感觉更让人无法适从。
在这样的绝望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你想许下什么愿望呢?”
我想要什么愿望呢?
步方这样想着,但是这次脑海中却没有任何的愿望浮现。
但是在记忆中,他已经替自己做了回答。
“我想要臻至完美的圆满。”
这么简单的愿望吗?实在是太容易了。
那么接下来,请抽取你的幸运。
你的幸运是。
无垢。
无垢?
步方已经混沌的大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本能地觉得无垢并不应该是自己的幸运,但是他的幸运又是什么呢?
步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
他看到自己从那条河中湿漉漉地爬了出来,但是当他爬出来之后,整个世界都不再残留自己的痕迹。
他开始以各种身份在这个世界上行走,加入圣灵,攫取力量。
他看到了那轮红月的升起,也看到了创世之树的拔地而起。
他甚至看到了钱启功,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颤巍巍的双手将那颗鲜红的果实吞下。
他也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冷漠,锋锐,就好像是另一个司里。
他在背后杀死了钱启功,只用一个手刀就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他回想起来了那个时候钱启功的眼神。
并没有惊愕,反而是带着些许解脱的神情。
“都一样。”
钱启功这样说道。
“反正都一样。”
他吃下了那颗鲜红的果实。
在咬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又一次坠落到那条冰冷的河水中。
感受着肺部充满了冰冷的河水,在即将窒息死去的时候,那个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
“你想许下什么愿望呢?”
……
……
步方在红色的海里随波逐流,脑海中充斥着这样乱七八糟的记忆,他甚至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他曾经想过要找回自己的记忆,但是这样的记忆找回来反而让他更加的混乱。
这真的是我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不断重复又重复的记忆。
哪怕这些记忆在细微之处也有着不小的差别,但是过程几乎都是千篇一律。
那就是自己在坠入河水之后获得一个又一个的幸运,然后依靠着这些幸运最终在这场游戏中存活到最后,并且成功吃下了那颗鲜红的果实。
这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说吃下果实就能够成为创世者,那么自己究竟吃下过多少次?
一次?
两次?
三次?
四次?
步方根本就数不清自己究竟掉进去了多少次河流,又吃下多少次鲜红的果实。
这样的经历似乎是无止境的轮回,不知多少次重复之后,这个记忆的画面终于有了些许的改变。
他看到自己抽中了名为不死不灭的能力。
他也看到了司里。
但是接下来的发展依旧和自己的记忆有些冲突。
他获得了不死不灭,然后并没有浑浑噩噩地随波逐流,而是像之前那样锐意进取,不断地吞噬变强,几乎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这场游戏的胜利。
毕竟不死不灭代表着神之躯壳,带着这样的幸运出生,就意味着直接获得了取胜的门票。
而司里则取代自己获得了无垢的幸运,并且协助着自己在这场游戏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两个人合作无间地走到最后,直到在那棵创世之树前,自己熟练地捏断了司里的脖颈。
有些不对。
但是步方又感觉不到究竟有哪里不对。
他又一次吃下了那颗鲜红的果实。
然后再一次扑通一声掉进了那条冰冷的河水中。
他重新抽取了不死不灭。
他已经获得了这个世界最不可能失败的幸运,所以只需要一直一直,不断不断地赢下去就可以了。
但是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却开始越来越冷漠,越来越麻木。
越来越健忘,越来越开始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他似乎从诞生开始,就是为了取得这场游戏最终的胜利。
而这样的胜利对他而言慢慢开始变得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直到这一次。
当步方从河水中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又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他只记得自己许下了那个有些荒诞的愿望。
“我希望自己每走一个小时,就能够凭空获得一百块钱。”
步方猛然从鲜红的海水中坐了起来。
“你醒了?”
他身后传来轻盈如同孩童的声音。
步方回过头去。
司里穿着白色的校服,平静优雅地跪坐在他的身后。
或许司里一直都在那里。
只是他没有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