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瑜瞥了眼睡的正香的陈琬琰,问出心中的疑惑:“大师以为时光可会倒退?”
智善大师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慈善的目光从赵瑾瑜的脸上掠过,道:“轮回启,万物生,浮生如一梦,今日种种因皆是前尘果,既已入正道,自然不可逆。”
赵瑾瑜若有所思的问:“智善大师今日是否观星?”
智善大师看向睡的香甜陈琬琰,道:“吾昨夜观星象,帝星与凤星之间有巨龙缠绕,巨龙前爪紧紧抓着凤星,说明帝星强势无弱象,乃大吉,乾坤已定,陛下无须为缘法之事烦忧。”
赵瑾瑜垂眸,帝星强势就代表他的地位很稳,不存在突然被代替的可能。
那他究竟是为何变年轻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陈琬琰嘟嘟囔囔的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晚课结束了?”
智善大师笑着念了句佛,便告辞离去。
赵瑾瑜收回思绪,无奈的问她:“你这是又梦见我了?”
陈琬琰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梦到你与一众小和尚上晚课,我就在你身边听着,你念着念着,我就睡着了,等我睡醒,殿中就你一个人了。”
“你是听我念经睡着的?”
“我不知道啊,我的意念告诉我,礼佛要诚心绝对不能睡,但就是管不住我的眼皮,梦里也是这般,你一念经我就犯困。”
她就想不明白,一个不用睡觉的幽灵,怎么会睡成那副鬼样子,而梦里光着脑袋的赵瑾瑜,回回都是等她睡醒后才离开大殿,就跟能看见她似的。
赵瑾瑜沉思良久才道:“你明日来跟我做早课。”
他倒要看看是他念经催眠了她,还是她听旁人念经也困倦。
二人回到后山的寮房,洗漱完就睡下了,第二日鸡都没叫,陈琬琰就被薅起来去做早课了。
赵瑾瑜只在心里默念,陈琬琰虽然哈欠连天,倒是没再睡过去。
“你怎么不睡?”
“我不是刚睡醒吗?”
赵瑾瑜被她噎了一下,伸出龙爪揪住她,飞身就窜回了后山的寮房,将人轻轻的放在竹榻上,张嘴就念了一大段经。
“……”陈琬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你对着我念经做甚?”
赵瑾瑜若无其事的回答:“就想考考你,今早上听的记住没有。”
“太枯燥了,我记不住!”陈琬琰哀嚎一声,拿薄被蒙住了头。
她人虽然醒着,但她的灵魂早已神游天外。
俩人忙碌了一天,到了入夜又一起去了大雄宝殿,赵瑾瑜依旧是默诵不出声,陈琬琰虽然背不出经文,倒也认真的念了一晚上的阿弥陀佛。
赵瑾瑜不信邪,一连十几日都拉着她上早晚课,还随机低诵了几次经,陈琬琰回回睡的直想在大雄宝殿里翻跟斗。
智善大师挑了个陈琬琰睡熟的夜晚,委婉的对赵瑾瑜说:“有些事是机缘使然,于陛下而言也非祸患,您与娘娘一同来寺中,遇到了难解的玄机,贫僧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弥补陛下与娘娘过往的遗憾。”
“过往的遗憾?”赵瑾瑜不解的问,他过往有什么遗憾?
“陛下与娘娘是前世修来的姻缘,今生本该在您十六那年结为佳偶,却在阴错阳差之下蹉跎了数年,现下不过是返本还原,贫僧认为这是好的机缘。”
赵瑾瑜心思微动,问道:“这机缘,可同朕与皇后的子嗣有关?”
智善大师慈悲的说:“机缘之事不可说,正所谓是一环扣一环,但凡新生都需一个契机,陛下心中所念所愿,来日皆有定论。”
陈琬琰吧唧吧唧嘴,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懊恼的嘟囔,“我怎么又睡着了?”
智善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对他们二人说道:“贫僧就不在这里打扰陛下与娘娘,先行告退。”
“夫君,”陈琬琰眼巴巴的看着赵瑾瑜,问道,“智善大师是不是让你不要带我来这里睡觉了?”
毕竟她这样挺影响别人的。
赵瑾瑜轻轻‘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明日不带你来了。”
俩人出了大雄宝殿,慢悠悠的往后山的寮房走,想着智善大师的话出神,他与陈琬琰在他生辰那日一起来的安国寺,难道是这个机缘,让他的容貌回到了十六岁?
难道没有在十六那年娶她进门,是他心底深处的遗憾?
她曾说过二十多岁再生孩子,按照他们目前的年龄状态看,难道他们的子嗣缘分还要再等五六年?
他感觉陈琬琰那张嘴,有时候跟开过光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的哪一句话就应了。
反正只要不是她要会不见,那他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夫君,夫君?”陈琬琰叽叽喳喳讲了半天她刚才做的梦,赵瑾瑜一点反应都没有,侧头一看才发现他早就神出九天了。
“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忽然在想,若是我十六岁便迎你过门,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会鸡飞狗跳。”陈琬琰笑眯眯的靠在他的手臂,“没有历经万千磨难,我们的感情也经不起风浪,或许早已成了一对怨偶。”
赵瑾瑜哑然失笑,如果他顺风顺水,他不会对大臣强塞过来的女人这般厌恶,收几个对自己有用的女人,也无可厚非。
照那些女人搬弄是非的本事,他们或许早已在别人的算计中,过成了相敬如宾的夫妻。
“照你这般说,我们经历的磨难与挫折,都是为了今日的幸福铺路。”
“夫君幸不幸福,我是不知,反正我如今是挺幸福的。”陈琬琰傲娇的踢高了腿,“这就叫付出终有回报。”
她有一个桃花泛滥的夫君,可她夫君的身和心都只属于她一人。
她夫君原本可以左拥右抱,网罗天下美人,却只守她一人,他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
十月十五,陈小幽魂生辰,赵瑾瑜亲自下厨为她煮了长寿面,又幽怨的解释了那道共享千秋的圣旨。
“她生日与岳母忌日同一天,为了孝道,你不过那个生辰,旁人又不知你的生辰是今日,我想着与你共赏锦绣河山,便在同一天过生辰,一起接受百官与命妇恭贺,你倒是不领情,一心想着同我恩断。”
“谁让你对别人又亲又抱,还把我赶走,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给你下了毒。”
赵瑾瑜挑了长寿面,喂到她嘴边,“我何时亲过旁人,真是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陈琬琰张嘴咬住面,吸吸溜溜的往嘴里嗦,长寿面不能咬断,她就只能听赵瑾瑜跟念经似的数落他。
“下那道圣旨,本是想让你在千秋节那日出来神气的,你倒好,自己不去人前耀武扬威,还将我拐来了安国寺。”
“唔唔唔!”陈琬琰不满的想反驳,却被他塞了一嘴的长寿面,堵的说不出话。
这属汤圆的男人真是不讲理,分明是他自己非要来的,她何时拐了?
“我这番苦心遇上你,那是一点没用上。”
“你少数落我了!”陈琬琰咽下最后一口面,捧起碗将面汤喝了个干净,擦了擦嘴说道,“还不是你先去挑衅我,我才跑的!”
他要临幸人家,就直接提枪上呗,还贱兮兮的跑到她面前汇报一下,好像她说一个不,他会听似的。
“我一个毒害皇帝的凶手,被所有人当了弃子,萎靡不振两个月,夫君还有了四个新欢,我可不觉着自己还能出去耀武扬威。”
那种情况,她出去除了受嘲笑,就是被人奚落,所以决定她先下手为强。
那些人要是没被她剃了头,指不定要如何挤兑她呢!
赵瑾瑜:“……”
“陛下,那些人有行动了。”
陆机不知何时出现在窗户边,低声打断了他们俩。
赵瑾瑜剑眉微挑,起身出了寮房,“联手了?”
陆机颔首,“娘娘中毒的事查到了聂太嫔身上,右尚食一人揽下罪责,吞金自戕,宗正寺与宫正司没有别的线索,已经准备结案了。”
陈琬琰闻言,快步出了寮房,生气的问道:“戕害一国之母,就拿一个奴才抵案?”
那个右尚食罪奴出身,直系血亲都没几个,当真是顶罪的好人选。
赵瑾瑜拍了拍她的背,道:“等他说完。”
“这事儿是林氏姐妹扯了聂太嫔做幌子,背着聂太嫔做的,确实与聂太嫔无关。”
“那绝子药呢?”聂太嫔难道没有因林家的计划心动,给她下绝子药当助攻?
“这……聂太嫔没有亲自动手,推了太上皇一位不受宠婕妤出来顶罪。”
陈琬琰气结,“我就知道,那群女人都是滴水不漏的老狐狸!”
若是没有安排好后路和替罪羊,哪里敢朝她下手!
“这么说四姓与林聂两家联手了。”赵瑾瑜沉吟道。
“是的!”陆机黑沉着脸道,“薰风殿爆天花的事传到宫外,在林聂两家的推动下,圣上在上官氏那里染病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朝堂上弹劾上官氏的声音不断,直接将娘娘中毒的事压了下去。”
“那他们不应该斗个你死我活吗?”陈琬琰不解的问。
她诈病离宫,就是想让丽太嫔等人搞垮聂太嫔姑侄,可不是让她们结盟来搞她的。
陆机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赵瑾瑜,吞吞吐吐的不敢吱声。
赵瑾瑜抬手示意他退下,牵起陈琬琰的手出了禅院,走后门去了后山的树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琬琰沉不住气的追问。
“这件事让他们发现,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陈琬琰被他故弄玄虚的话语弄的迷糊,“他们在朝堂上互相攻奸,怎么就目标一致了?”
赵瑾瑜带她绕到前山一处歇脚的凉亭,俯瞰山脚聚集的一众官员,淡声解释:“如果不是目标一致,获罪的就是聂太嫔,而不是一个顶包的婕妤。”
林聂两家察觉出丽太嫔等人想借皇后中毒的事,扳倒聂太嫔,直接就用天花的事反扑了上去,涉及到谋害帝王,四姓只能松手放过聂太嫔和林御女,以求息事宁人。
林聂一系也见好就收,也没把脏水全泼到四姓头上。
“夫君的意思是,他们害怕我病愈后,做渔翁?”
“是啊,所以他们准备向你动手了。”赵瑾瑜负手而立,雪白的绸布衣袍与陈琬琰的交织在一起。
山脚下的官员吵着要见皇帝,急切地想确认皇帝龙体是否康健。
陈琬琰总觉得赵瑾瑜话只说了一半,林聂两家与四姓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甚至和兖王兄弟一系、三、四、七皇子一系的官员也互有姻亲。
这些世家大族存在百年,关系早已经错综交织在一起,景睿帝刻意打压赵瑾瑜背后的势力,将他们与各大世家阻绝开,亲手将赵瑾瑜推上皇位,可谓是下了一盘又大又险的棋。
精心谋划二十余载,只为收权除奸佞,保赵氏江山稳固传承。
“他……他们!”陈琬琰忽然惊恐的低吼,“他们怎么敢!!”
四姓竟然想弑君!!!
“他们有什么不敢?”赵瑾瑜淡声反问,“朕不死,死的就是他们。”
沈家式微,母后在后宫忍辱负重,连沈家的女儿都不能近他的身,不就是因为揣摩清楚,父皇想要铲除那些狂妄世家的心思了吗?
他父皇放任他的皇兄们坐大,就是断了他们继位的后路,他母后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父皇既然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他,他当然要拿他们立威。
“他们做的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引火烧身?”陈琬琰气愤的跺脚,她以为四姓顶多就是针对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也藏了弑君的心思!
手刃皇帝,便是新君继位,难道就不忌惮他们?
“他们可没这么大胆子,不过是没算计好,出了岔子。”赵瑾瑜嗤笑,他们的目标可是陈琬琰,病是陈琬琰传给他的,关他们四姓什么事呢。
可他的皇后傻人有傻福,对于他的招幸压根不理,根本就传不了天花给他。
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避祸的能力真是天生的。
“就因为你没遂了他们的愿,他们就这般歹毒!简直是乱臣贼子!”
陈琬琰气的跳脚,恶狠狠的说道:“等我回宫,非让那些个恶人求死都不能!”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山下撑起了不少褐色的油纸伞。
那些官员又与禁卫磨了半个时辰,也没能越过防守上山,雨势逐渐变大,陈琬琰便看着那些油纸伞变得稀疏,而后热闹的山脚又归于平静。
林太傅坐在抱月斋最好的雅间,对于上官清等人的到来毫不意外,众人互相见完礼,才落了座。
“不知在下前些日子说的事,上官老大人可打听清楚了?”
上官清的面色微妙,他倒是没想到不是小皇帝不愿意碰女人,而是他那方面根本就不行。
“那……林小公子?”
“陛下的身体不是旧疾,既然上官大人已了解了情况,先前说的事您可有答复了?”林太傅问道。
今日四姓的几个老家伙全部出动,就已经代表他们同意了先一起对付皇后。
毕竟兖王和洺王身边的能人不少,还吸纳了不少相王遗留的势力,四姓和兖王虽然关系暧昧,想在这个时候融进去,只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还不如先投靠小皇帝以观后续,再在适当的时候立一大功。
贺正尧问道:“天花的事,林太傅认为应当如何解决?”